“用小半颗!”
“用不了那么多……”
年轻大夫还想再劝别浪费,可一看王负剑那决绝的眼神,没再说什么,手起刀落,削下一小半麝元,放在一个一尘不染的瓷盘中,他这动作轻描淡写,精准无比,王负剑算是有些见识,一看就知道先前小觑了这位浓发大夫,他没有尝试去感知对方境界,这样行为有些不礼貌,而且他也担心暴露自己的真实实力。
年轻大夫一边做准备工作,一边道:“此事若传出去,我恐怕得找新的助手了。”
这话不是对王负剑说的,而是对两个助手,两人吓得面色惨白,不像怕被解雇,而是像是怕被……解刨?王负剑心中一凛,对这年轻大夫多了分敬畏,尤其刚刚那一瞬,万神策莫名动了下,他现在有些了解,这本邪书从来不会无缘无故乱动,除非碰到一些触景生情的场景,就像上次在宗门庄园外,看到那个蔡长老扯鹿肠一样。
王负剑道了声谢,既是对对方救治父亲的感谢,也是对对方能保守秘密的感谢,麝元这等珍贵之物,多少人苦求而不得,多少人搭上性命,一旦传出去,他必定陷入是非,届时还不知道有什么凶险。
由于接下来的场景不是王负剑能目睹的,被请了出去,并告诫不管伤员多么哭天喊地都不准进来,否则人家就当死尸医,年轻大夫说得郑重,王负剑不敢不从。
老王是个硬汉,在武馆中挨了那么多年揍,什么伤没受过,他鲜有喊疼的,可这次他伤得极重,刚开始还有所忍耐,到最后和其他伤员一样鬼哭狼嚎起来,甚至让直接杀了他,这毕竟是类古代,麻药兴许有,但质量和剂量堪忧,那种疼痛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王负剑听得揪心,好几次想冲进去,最终作罢,好在父亲哭喊一阵子便好像又晕死过去,王负剑以为这就完了,谁想没过一会儿又听见父亲惨叫,然后又晕过去,就这样四五回,终于门开了,年轻大夫解下血淋淋的衣袍,点点头,给了王负剑一个一切顺利的眼神。
王负剑看见父亲被两个助手抬了出来,身上盖着薄布,他跟着去到一间病房,后边年轻大夫已经在喊下一个了。
这病房是个单间,环境意外地不错,王负剑原先还担心人太多,不利于休养,他忽然想起从在外面排队开始,到现在他都没付一分钱,问两个助手,两个助手说会有人来收,就急匆匆走了。
王负剑忍不住掀开薄布看了眼,父亲身上裹着一道道纱布,尤其胸口和左眼,里三层外三层,伤口的缝补和敷掩极为规整,他赶紧盖上被子,父亲憔悴得像个行将就木老头,仍处于昏迷中,嘴中不时哼唧痛吟,王负剑心如刀割,恨透了水兴伯府那俩凶手,可惜两人已被他斩杀,太便宜他们了。
他不由想起先前商队遇袭时,他不让那些受害者的家属朋友侮辱那些马贼的尸体,果然不是亲身经历,无法体会到那种咬牙切齿的恨意,也许这就是江湖,不过快意恩仇四个字罢了。
王负剑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入了局,他一时凌乱,不知如何才能实现心中的终极文明,或许即便在终极文明中有爱也有恨,有生也有杀,那是人的七情六欲,不该也不能过分阻止,如果终极文明注定要牺牲一小部分,尤其是那些弱势群体的利益,那终极文明又有什么意义?
“在想什么?”
忽然一个声音打断王负剑思考,他猛然转身,剑已落在对方头顶,将对方头上为数不多的白发砍断几条,那是一个干瘦老头,佝偻着背,手里拿着一张弹弓,牙齿几乎全部脱落,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大包袱。
“唔——好快的剑,男人还是不要太快得好。”
干瘦老头先是惊呼,随后又一本正经地教导,他伸出瘦瘪的手掌,“我敲了五下门,以为里面出了什么事才闯进来的,你能先把剑收起来吗?这玩意挺危险的。”
“你是?”
王负剑没收剑,他刚刚虽然想得入神,可这么一个大活人走近不可能一点察觉都没有。
干瘦老头做个鬼脸,自我介绍道:“有人叫我救命菩萨,有人叫我索命无常,我更愿意让别人叫我的本名——宗帅风。”
一阵冷飕飕的夜风从门外吹进,吹起他谢顶的白发,干瘦老头挤眉弄眼两下,没等到夸赞,直接说明来意,他是来收账的。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先享受的账可能会有点吓人,王负剑问,如果他付不起呢?
干瘦老头宗帅风说付得起,否则不可能让王负剑进门医治,如果付不起的话,女的不用多说,男的也有妙用,看他猥琐发笑的样子,自认为不以貌取人的王负剑真想一剑给拍出去。
“多少?”
“一百滴星能液。”
王负剑刚收起的剑又忍不住要抡下去,他想过会很黑,没想到如此黑,分明是在抢钱!
他压住火气道:“一百滴星能液就是一千两,这个世道莫说救一个人,一千两都能买不少人命了!贵医馆到底是悬壶济世,还是黑心敛财?”
干瘦老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们都到这鬼地方开医馆了,肯定要黑心敛财呀,尤其碰到你这种顾客,不宰白不宰!我警告你,你敢对我动手,后果自……自负!大不了给你打个八折,九九八,不能再少了!”
王负剑将剑收回,盘算着自己和父亲所带的家当,他所剩不多,父亲那倒是不少——他临走留的,不知是不是巧合,竟刚好998滴,他一股脑全拿出来,干瘦老头财迷心窍,乐呵呵接过,背上的包袱重了一大截,他却似乎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就对嘛,年轻人少打打杀杀,多搞搞人情世故,不是随便什么大夫都能用好那东西的,那可是薛望,谪水学院年轻一辈中坐二望一的杏林妙手啊!”
干瘦老头这般说着,发现王负剑眼中闪过一抹凶光,两人之间暗影闪动,他的又一缕头发被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