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每次服药后,皆由郎中诊脉,判断所服药物是否为解药配比。如此大半日下来,小乔已试了十余副,却仍未找到真正的解药。
郎中切脉的手颤抖不已,他悬壶济世数十载,治病救人,从未眼睁睁看人深陷泥淖,阻止不得。这丫头体内五行倒转,身体本就不好,这十来碗药喝下去,仍能在此处安坐着,已是奇迹了。
众人皆一夜未眠,大乔看着小乔,既心疼又无奈,明知无法劝阻,只能在心底一遍遍地祈求。
又过了半个时辰,小乔复端起药碗,谁知方咽下,便使劲呛咳起来。大乔赶忙上前帮她捶背,小乔只觉嗓内一阵腥甜,一口鲜血咳出,濡湿了锦绣衣袂。
大乔吓得直掉眼泪,疾声问一侧的郎中:“你不是说剂量极不会有事吗?婉儿怎么会咳血了?”
郎中额上虚汗涔涔,捋须回道:“是不会有性命之忧,但这解药中有一味砒霜,这丫头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只怕是药物直达胃底,刺激出了血啊”
血吗?昏迷中的周瑜眉间微动,思绪飘至去岁秋日那个悲伤的雨夜。彼时父亲因时疫过世,他带着重病的妻子,扶灵回居巢老家,还未到居巢县境内,妻子已陷入弥留之中。
夜幕昏暗,大雨滂沱,周瑜抱着轻若落叶的妻子坐在破庙中,感受到怀中生命逐渐流失,周瑜哽咽不止,一声声唤道:“婉儿,婉儿”
病恹多日的妻子抬手轻抚周瑜的眉心,柔声道:“周郎,我不喜欢看你皱眉,活像个老夫子呢”
周瑜轻笑一声,眼泪却簌簌落在了妻子面颊上,他赶忙抬手,轻轻为她拭面:“婉儿,只要你在我身侧,我就不会皱眉。”
怀中妻子莞尔一笑,青玉般的面庞上泛起了几丝红晕:“周郎,方才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佛前拈花的小丫头”
周瑜的心猛地一痛,将怀中妻环得更紧,嘴上却玩笑着:“即便佛祖来抢你,我也不会放手的。”
细软的长睫毛上挂满泪滴,妻子瘦如柴骨的小手费力攀上周瑜的肩头:“周郎,我想穿那件嫣色的襦裙,你帮我换上好不好?”
周瑜强忍着心痛,怀抱妻子起身,拿起包袱找出裙裳,细心为她换衣。妻子气若游丝,甚至难以坐直,她费尽气力,捉住周瑜的大手:“周郎,你还记得吗?我们初见那天,我穿的就是这条裙子。”
周瑜极力忍泪,故作轻松道:“我当然记得婉儿,我永世都不会忘”
妻子陡然落泪,痴痴凝望着周瑜:“周郎,我不过是个最平凡的女子,此生能嫁与你,已是三生有幸。今夜过后,你就忘了我吧”
“你说什么傻话,我怎么可能”反驳之话还未说出,就见妻子猛然开始呛咳,周瑜赶忙抚着她的后背,为她顺气,可她并未有丝毫好转,一口鲜血落在他月白色的长袍上,如雪中落梅。
周瑜心惊不已,浑身战抖。妻子的气息愈发微弱,她低声喃道:“周郎你,你跟我说说话罢,别让我,害怕”
明白此生挚爱大限已至,周瑜忍着眼泪,在她耳边一字一句说着:“婉儿,再过八十里路,就到我们的老宅了。我在巢湖边为你种了一排桃树,不知明年会不会开花”
“你说打小没出过洛阳城,我想带你去爬山,去看海海很大,你一定会喜欢”
“我和伯符曾约好,将来一道带着妻子儿女去大漠,听说大漠的落日特别恢弘。你还未见过伯符,但我相信你会喜欢他,他是我此生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