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洪这句抱怨道白是说不出话来的,因为他知道兄长说的事实。世间之事,不患寡而患不均,分到土地是好事,可我分到的比别人差,那就比不分地还要叫人难受了。他陈道白说一句分地,做了天大的好人,可为这句话,陈洪却要操劳不知多少事情。
“兄长辛苦,小弟思虑不周,都要劳烦兄长了。”
见弟弟难得服软一句,陈洪心里顿时舒畅了,他这个人也不记仇,道白愿意给好脸色,陈洪自然也不会揪着那些旧账不放。
“这地得一步步地分,不过嘛,你看,家里的下人们听说白二爷给大家分地,都是感恩戴德,知道你在这震泽畔结庐修行,便自告奋勇来帮忙了。”
陈红说完,他身后那些人立刻跪了一地。
“白二爷的大德,小的们永生不忘!家中定设下仙师牌位,日夜敬供!”
道白扫了一眼,微微蹙起眉头来。这些人说感自己的恩德,这话估计不假,可感激到主动来帮忙,道白却是不信的。多半是陈洪借这个名头,派了一群人给自己建房子来了。
“兄长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这里用不上这许多人,镇上的工匠们好久没开张了,左右我手里的银钱闲着,就当照顾乡人生意了。”
见道白不想接受,陈洪赶忙劝道:“哎呀,白哥儿休要多想,他们真的是自愿来的!”
道白指着壮丁中格外显眼的一个少年,凝眉质问道:“若是自愿,壮年男丁也就罢了,怎么领个个孩子来?”
“嗐,好吧,老哥承认这些人是我派来的,但你别急着拒绝,听我把话说完。这小厮是姨娘的意思,她看不到你在身前,总是心里挂念着,便特意挑了个伶俐的孩子来伺候。亲娘的好意,你总还不能这样赶回去吧,那可太伤她的心了!”
陈洪口中的姨娘便是道白的生母徐氏了,含辛茹苦生养自己的母亲,作为妾室,一家人吃饭都不得上桌,和下人一样站在旁边伺候老爷太太用饭,可想在道白上山前她不知吃了多少苦。如今徐氏日子虽然好过了,但道白不能在身前尽孝,心里始终对母亲有愧疚,确实不好直接拒绝这好意,伤了母亲的心。
“既然是母亲的意思,那我是不便拒绝……”
一听这话,陈洪嘴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不如这样,我这里放他去自谋生路,该给的银钱和土地都由我出。然后劳烦兄长回去莫同母亲声张,就说人我收下了便是。”
陈洪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这……”
陈洪还想说些什么,道白却已经越过了他,走向了那些丫鬟和小厮。
看得出来,陈洪是特意用过心思的,唇红齿白,眉目伶俐,容貌俏得让道白都不得不怀疑,陈洪是不是当自己有龙阳之好,所以故意选了个美少年来。但是道白绝无此好,莫说是个少年,便是陈洪真送了一群美人来,他也不是那种痴恋颜色的风流性子。
怜月的容貌便是平平无奇,鼻子不挺,眉目不俏,说得难听些,脸庞看起来好似张馄饨片子,正面看着还好,侧面去瞧就能看出脸孔的扁平来,怎么也说不上是美人。但道白就是喜欢,久别重逢,心里头不由便小鹿乱撞的情愫。
陈道白这人,在男女之事上,看重感情,不看重容颜。
“见过白二爷,小的给二爷请安了!”
这小厮确实是个伶俐孩子,不用陈洪打招呼,立刻跪下叩见道白。
“这孩子懂事得很,事情又向来做的体贴,白哥儿不如就留下他吧。”陈洪拱到道白身边低声耳语道,“这孩子今年十三,同紫丫头一般大,只是生的小,看起来才十岁出头模样。本是戏班里头的,当年家里把那位邓百三邓老板请了上山教你唱戏,那戏班走了头牌,后头生意就慢慢淡了,干脆散了伙。这孩子没了去处,便投到我家来了。说来也是缘分,你就当是替邓老板养着他,等他成年了再送走亦可。”
这事情道白还是头一次知道,没想到当年陈家请邓老板上山教自己学戏,还连累了一个戏班丢了饭碗,想来当初陈求方去请人的时候,只怕根本没管过那一班子的人将来会如何。
想到这里,道白不禁对师父和眼前这孩子心生愧疚,不再那么坚持了。
“这个嘛……”
见道白松口,陈洪赶紧加了把火:“就当是帮哥哥一个忙,姨娘就你一个亲生的儿子,肯定要连天的问起,你留他两三年,我也好跟姨娘交差啊。”
“……那就依兄长的吧。”
道白摸了摸男孩的头,男孩也够会看气氛,立刻又给道白磕了三个头。
“谢白二爷的恩典,小的今后一定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起来吧,你才几岁,哪里用得着你来万死不辞。”道白手一虚抬,便扶起了男孩,“叫什么名字?”
“回白二爷的话,小的叫彩哥。”
“你留在这里,不用你端茶倒水,守门护院,只要你做一件事。”道白一指庐边的田地,“每日晨午晚巡三遍田地,灵田灵稻灵气,容易引来五虫,见到害物,即来报我。”
彩哥愣了愣,小心问道:“白二爷,不用我伺候?”
道白笑了笑,抬手指向天空。
“看见天上的云朵了吗?云卷云舒,你怎么去伺候?”
陈洪也跟着抬头望了眼天。
“白哥儿是仙人,是该住在天上不错,不是凡人能伺候的。”
道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这个兄长真是,居然连这话都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