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续)
姚小妹腹中底气十足。她刚才一直静听他们在那里唇枪舌战,心里觉得好开心。她想,任他们天南海北地去说吧,她只当是看一场戏罢了。这样的戏大概就是华相公先前所说的一场风波。既然算是一场风波,这场风波也不过是如此而已。上次挨打的那场风波她都经受住了,这场口舌风波又算得了什么!当听到宗什善要她拿出像样的画来看时,她倒故意表现得有些畏手畏脚起来,脸上似乎愁云满面。许久,她都没有吱声。
堂屋里一片沉默,似乎风平浪静了,大家都屏住呼吸,等候着看真枪实弹。该不该让姚小妹拿出画来,虽说这刚才是宗什善一个人的说法,但这时候总得有当家的人出来表态。胡蝶憋不住了,首先打破沉默:“叫我说啊,什善刚才的说法也不过分。我看,淑贞这些天也画了不少画,那就让淑贞拿几幅画出来看看吧。”
“是啊,拿出来看看吧。”华大公一直未开口说话,就是因为有他堂客在那里说,他自己就不必多言了。只是到了这时,总算找到机会表明他的态度。
华相公知道,姚小妹有画拿得出,可就是,既不见她表态,也不见她动身去拿,他心里着急起来,生怕她不拿出画来而又受到家法的惩罚,于是焦急地说:“淑贞,你听到了吗?”
“我不是聋子,怎么没听见?只是我画的画不堪入目。我看,还是不拿出来算了。等过段时间,看我能不能画出好一点的画。还是等以后再说吧。”姚小妹脸上故意露出一副前怕狼后怕虎的样子。
宗什善听见这话,顿时来了神气,趾高气扬地说:“大家都听到了吧?她幺儿媳妇画的是什么画?连她自己都说不堪入目。这说明了什么?这只能说明她是乱画一通,画出的画是废纸一堆。”
王尔丽赶紧接话:“废纸一堆又能说明什么呢?那还不是逍遥自在,游手好闲。”她好像为自己先前说的话找到了根据。她这样说还不甘心,又接着说,“爹,娘,大路不平众人踩。我觉得,幺儿媳妇过去的图谋不轨之心犹存未死,因此,她每天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所以才画出那样不堪入目的画来。我建议,对于这样的人就该动用家法。”
“对,该动用家法!如若不这样,我们的心病难解不说,今后希望她拿出像样的画来那也只能是望洋兴叹。”宗什善一阵紧过一阵的话语真是咄咄逼人。
那两个媳妇又把话说到了如此程度,简直到了让人无退路可言,况且,这个时候没有什么人为姚小妹做辩护,华成福心里生起了动用家法的念头。不过,他还是忍着性子来了个宽宏大量的说法:“淑贞,我是做到仁至义尽了,我一直给你时间画画,希望你能画出好画来,可事到如今,你倒好,你不光没有画出好画来,就连一般的画也没有画出来。这就怪不得我不客气了。”
“爹,别再那么客气了。她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这是她自讨的。动用家法吧!”华大公听到他爹如此说法,便狐假虎威起来。
“对,赶快动用家法吧,不要再废口舌了。”胡蝶冷漠地说。
“管家!”华成福终于挡不住四面来风,下定了决心喊道。
“奴才在。”华子良闻声而动,立刻来到堂屋,等候听令。
“动用家法!罚姚淑贞二十大板!”
华子良说了声“是!”,马上命令家丁搬来条凳和大板,将姚小妹按倒在条凳上,举起大板欲打。
就在这时,华相公忍不住内心的焦急和痛惜,嚯地从座椅上站起,大声喊道:“且慢,我有话要说。”
家丁们松开按住姚小妹的手,放下大板,站立在一旁。
“小弟,你是不是跟上次一样,为你堂客代受惩罚?”宗什善讥讽说。
“是啊,你为你堂客代受十大板,过后,华二公再为你堂客代受十大板,你堂客就可以安然无恙了。”王尔丽的话酸性十足。
华相公毫不理睬她们的冷嘲和热哄,只当是耳边风:“爹,娘,你们听孩儿一言。”
“你说。”华成福冷冷地说。
“淑贞她不拿画出来,我来帮她拿。你们等一等。”
“华相公,你别拿。他们无非就是想我死。让他们把我打死算了。”姚小妹扬起头说。
“相公,别听她的。你去把画拿出来看看。俗话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她画的画是好是坏,让大家评论评论。评论完了再打不迟。不要留下话柄,到时候让人家说我们无根无据地动用家法。”华成福的态度缓和了些,他要看个究竟后再说。
华相公得到他爹的同意,转身飞也似的奔向他自己的卧房去拿画。
趁这空闲之时,宗什善的好斗心不减,怪声怪气:“是驴是马,我们马上就能见分晓了。爹娘说过,手背手心都是肉,这我们马上就可以看到是肉还是骨头了。”
王尔丽阴笑说:“今儿要么就动用家法,要么就让我们也来个逍遥自在,游手好闲。”
“你们少说点,别那么得理不饶人。”华二公听得蛮不顺耳,愤愤地说。
“怎么?二公,你又准备代受十大板吗?”宗什善怪腔怪调地问。
“二公,我说你怎么啦?老是胳膊往外拐?”王尔丽吃起醋来。
“你们先安静点,等会儿有你们说的。”胡蝶听得不耐烦了,训斥说。
华相公怀里抱着一包画,匆匆走到堂屋中间,将手里的画放在条凳上让大家看。
这时,华成福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华子良喊道:“管家。”
“奴才在。”
“你去印染坊把王成福和夏茂林喊过来。”华成福吩咐说。
华子良说了一声“是!”,甩开大步离去。
宗什善是要真人见真货了,她首先走到条凳前,弓着身子看起画来。她的眼光刚一落到画上就叫嚷开了:“你们快来看哪,这是什么画?这幅画只画了半张纸,而且上面空了一截,下面也空了一截。”
随着宗什善的叫嚷声,大家纷纷离座,走到那堆画前来,举目一望,果真如此。那幅《云端花草》画犹如半天云里长着的花草,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大家看了,都摇头摆脑。
王尔丽的嘴巴又闲不住了。她撅了撅嘴:“我们过去看了那么多的画,从来还没有看见过这样的画。不行,不行!别看别说了!不足挂齿。看下面的画吧。”她走上前去,将刚才那幅《云端花草》画搁到了旁边。
下面是一幅《百鸟闹春》画。那画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些姿态各异的鸟儿:鸟飞,鸟舞,鸟站,鸟跳,鸟腾,鸟坐,鸟躺,鸟叫,鸟屎,鸟尿,鸟吻,鸟抱。猫儿逢春发情,鸟儿逢春发闹。春天到了,鸟儿无论公母老少,无论胖瘦大小,纵情发闹,纵情逍遥在枫林中。枫叶嫩绿欲滴,春意盎然,枫树枝繁叶茂,挺秀的枫树在天幕下亭亭玉立,一根挨着一根,密集处,密而不挤,稀疏处,疏而不丑。
宗什善歪着头看过去看过来,又议论开了:“这幅画比刚才那幅画略胜一筹,至少这幅画画满了一张纸。”
华相公觉得,宗什善说话有些蹊跷,便不满意地说:“你会不会看画啊?哪里会以画得满不满纸定好坏呢?”
“这有什么奇怪的?比如说,理发匠给你理发,如若只给你理了一半,那叫什么头?那叫阴阳头。那能像个头吗?”宗什善听见华相公跟她抬杠,急忙举例辩护。
王尔丽觉得,宗什善说话有趣,便嘿嘿发笑。
华二公赶紧制止:“有什么好笑的?真是牛胯里扯到马胯里去了。”
“什么牛胯里马胯里的?咱们不说那幅《云端花草》画吧,就说这幅《百鸟闹春》画。那些鸟儿有的没有画翅膀,有的没有画脑壳,还有的没有画屁股。那都是一些残废鸟啊!这样的鸟让人看了难道不令人乏味吗?”宗什善的理由十足。
“是啊,如若把这样的画印到布上去,同样也会叫人乏味。要是这样,那还会有人愿意买吗?”王尔丽又先是嘿嘿一笑,然后蔑视说。
“好了,大家都不愿意买,那就是说它没有市场价值。不看这幅画了,看下一幅吧。”华大公听得不耐烦了,这样建议说。他走到那堆画前,将那幅《百鸟闹春》画搁到了旁边那幅《云端花草》画的上面。
下面是一幅《锦绣河山》画。这幅画与早先刘树人在陬市镇姚家和姚小妹共同画成的那幅《锦绣河山》画几乎一模一样。唯有不同的是,那幅画中画的是双鸟亲吻梅花,所题的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