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后生,你这是怎么了?被人打成这个样子?”有人好奇地问。
“我是来桃源师范求学的。求学没成,我从这里回家。没想到遇上了两个土匪,他们抢走了我的钱,还把我打成这个样子。”
“是啊,我在屋里听到外面打得响,等我走出来一看,一个倒在地上,两个飞跑而去。我也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小后生躺在地上,等他醒过来。”又有一个人述说着。
刘树人这时既感到疼痛难忍,又感到口干舌燥,肚子还饿得咕咕叫,坐在那里顾不得丢人现眼,羞涩地向刚才说话的那人乞讨:“好心的大哥,我想向你讨碗水喝。”
“好吧,我这就去给你端来。”那人爽快地答应后,迅速地从他家里端来一碗水,送到刘树人手里。
久旱逢甘雨,刘树人看到有水到手,来不及说声多谢,一仰脖子,把一碗水一骨碌喝得滴水不剩,然后将碗还给那人,再将双手撑地,向那人弯腰敬礼。礼毕,他又央求说:“大恩人,小弟可否再向你讨些剩饭吃?”
“小后生,我给你这碗水就很不容易了。你要知道,这水是从很远的沅江江里挑来的。你说讨点剩饭吃,我自己都忍饥挨饿,哪里还有剩饭送给你吃啊。你等会儿好些了,还是到别处去讨点吃的吧。”那人一脸没奈何地说道。
围观的人群看到刘树人恢复了知觉,开口说了话,又喝了水,便纷纷离去。
刘树人知道,他不光遍体鳞伤,而且还身无分文,已完全沦为乞丐。他好不愤恨,为了读书,他竟然会落到这一地步。他现在是背井离乡,走投无路,乞丐一个了。他好在刚才讨了一碗水喝,解了口干舌燥,但那饥肠饿肚令他难受。他想到,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要去讨口饭吃,要活下去。于是,他手足立地,蹬腿起身,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从地上捡起书和书包,把书包挎在肩上,站立稳当后,踉踉跄跄向前走着。每走到一户人家门前,只见门里伸出的手摇摆得习习生风。他想,这个时候,要是姑丫,丫丫和他妹儿在身边就好了。他们肯定会搀扶他一把,会给他涂抹一些油,还会为他做点吃的。即使来不及做饭吃,也会煮两个和包蛋。现在亲人们能马上来到他的身边吗?哦,不可能,这里是县城。他们即使来,也得走两天才能到达这里。实无指望了,别指望了。幸好有刚才那碗讨来的水垫底,赶快往家赶吧。他在县城里一路讨来,没有讨到吃的,只得走出县城,来到广阔无垠的田野上。稻田里,农户人家插的秧苗已是一片绿绿葱葱。蔚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一群燕子在云端翩翩起舞。要是他在平时看到这样的田园美景,他准会诗兴大作,赋诗作词一番。可是,他这时无暇环顾这些,饥饿的肚肠令他只能眼看道路两边,快速地搜索着可食之物。他眼睛看酸了,路边只有拔去萝卜后留下的空坑,但他并没有放弃,饥饿的本能令他不能放弃。他突然眼睛一亮,终于发现路旁长着一些鱼腥草。他知道,鱼腥草能祛热消炎,也能食用充饥。他立即蹲下身去,从鱼腥草的兜着手,将鱼腥草连根拔起。他把鱼腥草拿到眼前细细一看。嫩绿的叶子,肥厚的;白胖的根须,粗壮的,真是令人垂涎欲滴。他喜出望外,飞快地拔起鱼腥草来,直到两手拿不下了,才停了下来。他抬头望着前方,不远处有一个池塘。他便拿了鱼腥草,站起身来,奔去池塘边,顾不得洗个干净,边洗边囫囵吞枣地吃起来。换了是平时,他会因那鱼腥草味而感到恶心,可这时候他却感到清香味美。人们常说,饥不择食。他的确是这样,他越吃越快,最后竟狼吞虎咽,吃完了手里的鱼腥草,他的饥饿感才得到了缓解,身体才轻松自如了些。他伸手理了理头发,发现头发结成了坨,理不开。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便弯下腰去,想借水面看个究竟。水影中的他,头发蓬乱,脸面血肉模糊,不堪入目。他撅了撅嘴,双手捧水,冲洗头发和脸,喝了几捧水,便又起身上路。
傍晚时分,他到达陬市镇。他疲惫不堪,先前吃的鱼腥草这时也不知道去了肚中哪里,只觉得肚子空空荡荡,饥饿感再一次向他袭来。经过姚家大院门前时,他真想走进大院去,在院里吃上一顿饱饭,向姚家荣倾诉他的苦衷。可是,他心里突然蒙生一种感觉,那就是,他决不能走进大院去。即使饿死在街头,也不能走进大院去。他想,虽说姚家荣从前曾把姚小妹许配过他,而且待他如亲生儿子,可后来姚小妹一死,人走茶凉。从那次姚家荣只肯借给一百大洋来看,姚家荣再也不想让他跟姚家荣有什么瓜葛。如今,姚家荣是有钱人,他却穷困潦倒,书缘不再,浑身龌龊。要是让姚家荣看见,姚家荣没嘲笑就算不错了,说得不好听,姚家荣恐怕还会用乱棍把他赶出来。想到这里,他不顾腹中的饥饿,偏着头,斜着脸地从姚家大院门前匆匆而过,走出几十步之后,发现无人认出他来,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提了提神,走去街边人家乞讨,连讨了一条街,都没有讨到半粒饭。他失望了,知道要饿肚子了。他正准备离开街道去街道后面的田野上再找些鱼腥草充饥时,他看见前面拐角处站着一群人。那群人时而沉思默想,时而欢呼雀跃。好奇感让他忘掉了饥饿,当他走上前去时,他看到,一位老者在那里摆谜语摊。
那老者手里拿着一把谜语签,让愿意抽签的人抽。他的规则是:谁抽签谁解谜,解谜解对了的可获得一块大洋的赏钱,解谜解错了的就得付给他一块大洋。天都这个时分了,那老者的摊上已经堆放了十多块大洋。看来,他今天的生意还不错,所以,他仍然兴趣不减地摆着摊,不停地大声吆喝着:“快来解谜啊,剩下的谜语不多了,我快要收摊了。快来解谜得大洋啊!”
那老者的话音刚落,人群中便蹦出一人,冲上前去跃跃欲试。他从那老者手里抽出签,打开签来看,只见那签上写着:
兄弟七八个,围着柱子坐,
大家一分手,衣服就扯破。
这几句话的下面有一个括号,括号内写着:打一物。那抽签的人看着签,时而皱眉,时而含笑,时而打腿,时而拍脑,突然哈哈一笑,冲口说出谜底:“大蒜果。”
那老者只得点头称是,从地上拿起一块大洋,赏给了那抽签人。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又是一阵欢呼。
那老者看到天色已晚,想到刚才连输了几块大洋,心中生起一阵不快:“好了,就到此为止。我要收摊回家了。”
刘树人看到这里,心想,猜字解谜正是他拿手的把戏,刚才那个签是那么的容易,那人轻而易举就得了一块大洋。要是他抽到那个签,那就好了。他也能得到一块大洋,他就能拿大洋去买点吃的。当他听得那老者说要收摊了,便急忙说:“老人家,能不能让我抽个签?”
那老者一边收摊一边看刘树人,刘树人鼻青脸肿,衣着邋遢。他还以为刘树人是个小混混,胆怯地说:“小后生,你有钱吗?别输了不给钱。”
刘树人一听,顿时来火:“要是我不给钱,你就把我这身衣扒了。”
那老者还是放心不下,迟疑地站起身来,大声说道:“你们大家给做个证,他说话可是要算数的啊。”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可反悔。”人群中一片哗然。
那老者将签拿在手里,反复插动着,仿佛那些签经他那么一插动,刘树人就会输定了。
刘树人嘞,懒得去看那老者如何插动。他知道,猜谜不是玩魔术,需要的是博学多才,而他是读书人,不说读书破万卷,至少读书破千本,因此,猜字解谜不在话下。他暗自为自己鼓劲,一定要解好谜,一定要获得一块大洋。嗲嗲啊,你一定要保佑你的孙子成功。
那老者将签拿在手里,反复插动着,然后递到刘树人面前:“来吧,小后生。”
刘树人搓了搓双手,嘴对着双手吹了一口气:“赢!”然后伸手去抽签。抽出签后,他打开签来看,只见那签上写着:
一点一横长,一撇到南洋;
一点一横长,大口包小口,
不知羞与丑,二小钻裤裆。
下面括号内写着:打一字。他以前没有解过这个字谜。既然是字谜,解字谜有解字谜的规律。他根据这几句话,快速地在脑海里描出字形来,最后惊叫道:“廪!”
那老者听了,二话没说,愁眉苦脸地弯下腰去,从地上拿起一块大洋,递给刘树人:“算你厉害。”然后,收拾起摊子,哑口无言地离去。
刘树人获得了一块大洋,心花怒放,欢喜若狂,拿着大洋,转身去街上,进饭馆里安慰了肚肠。接二连三的愤怒、疼痛、忍饥挨饿、长途跋涉、惊喜和饱食折腾得他疲惫不堪。他再也没有钱去住旅馆,也无亲朋好友可投靠。夜深人静之时,他倒在街边屋檐下昏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