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成福也正儿八经地说:“就是嘛,去做点事。别把自己的性情养坏了,以后会影响后代。再说嘞,成家立业的人了,要学会谋生。这就不比在家做女,不能那样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至于读书嘛,话说回来,读点书玩玩也未尝不可。我这里的书不多,以后去买点书来读读。”
坐在旁边一直鸦雀无声凝眸远望着姚小妹的华二公自告奋勇地说:“爹,我那里有书。我借给淑贞读。”
王尔丽听见自己的男人对姚小妹献殷勤,心生嫉妒:“那几本书我还没有读完嘞。”
女人们的心,华成福很懂得。她不借是假,争风吃醋才是真。他好言好语相劝:“你也不能同时读几本,就先借给淑贞一本读读。”然后,转过身对姚小妹说,“现在,你读书是小事,画出印花画是大事。我晓得,你在娘家读过那么多年的书,想必你绘画写字不在话下。我们的印花板用了这么多年了,现在该换换新颖一点的了,用新画吸引顾客,这也是开发市场的一招。”
华相公联想到华成福刚才分配给他的任务,便闻风而起,疑惑不安地问:“爹,开发市场,你自己已经用了招了,以后就不用我和二哥操心了。”
对于华相公东拉西扯的话,华成福心里觉得哭笑不得,很不高兴:“这只是其中一招,招数还多嘞。如若只要一招就能解决问题,那我还派你们两个人去干什么。相公,你明儿带淑贞去印染坊看看模板。好了,今儿我就说这么多。现在,大家各做各的事去。”
众人各自散去。华成福突然站住,转过身来叫道:“相公,你过来一下。”
“爹,你还有事吗?”
“是这样的,你明儿带淑贞去印染坊时,你要多长个心眼,不要让淑贞乘机溜走了。就你知道的,她现在是人在曹营心在汉。今儿听看门的人说,她借口去看花,硬是要往院门外冲。要不是看门的人强行把她拦回来,这时候啊,你没有了堂客不说,你可怎么向她爹交代?你明儿多留点神。”
全神贯注地听着,华相公把华成福的话牢记在心里,不敢疏忽大意,郑重其事地说:“爹,孩儿知道了。”
华家印染坊离华家大院不到两里地。印染坊里热气腾腾,工人们手不停脚不住地忙碌着。
华相公领着姚小妹进到印染坊,首先来到漂洗房,华大公与宗什善正好在漂洗布匹。华相公打招呼:“大哥大嫂忙哪。”
华大公停住手:“小弟啊,你真孝顺,爹叫你来你就来了。”
“那还能不孝顺?不听他的?”
漂洗房里多了人说话,宗什善转过头来看,除了华相公,华相公身后还跟着姚小妹,便风趣地说:“哟,两口子真来了,淑贞到底是幺儿媳妇,进印染坊来还有人陪着,就像个大老板。”
风言风语叫人难听,华大公忙制止:“别人初来乍到,你放客气点。你要是气跑了她,你负责。”
宗什善不服气地说:“负责的是你,我可管不了那么多。”
漂洗房里的工人们听说幺儿媳妇来了,都感到很稀奇,停下手里的活儿,听华家人说话。许久,一个女工插话:“小少爷,这就是你的媳妇儿啊?真是水灵灵的美如天仙哪。”
华相公漫不经心地自谦说:“说到哪里去了。你们忙,我到其它地方去看看。”他和姚小妹退出漂洗房,径直朝印染房走去。
华成福在印染房旁边的密室里独自制作印花蜡浆,蜡浆的配制方法是华家的祖传秘方,由华成福一人掌握着,其它人还未曾得到他的真传。为了保密起见,每次需用蜡浆印花之前,华成福亲自动手配制。
华相公敲响密室门,想要向华成福表示,他和姚小妹遵旨来了。敲门声惊动了华成福,他边忙着活儿边问道:“谁呀?”
“爹,我,华相公。”
华成福放下手头工具,走到门边,打开门,从门里走出来,反锁上门,这才说:“你们跟我来看看印花模板。”他走在头里,华相公和姚小妹跟在他身后。
印花工人们殷勤地打招呼:“福爷好,小少爷好。”工人们不认识姚小妹,不知怎么跟她打招呼。
华成福感觉到了这点,赶忙介绍:“这位嘞,是相公的媳妇儿,叫姚淑贞。你们就叫她少夫人吧。”
工人们忙微笑着说:“少夫人好。”
姚小妹微微点头。
华成福继续补充说:“少夫人负责设计印花板和制板,今儿嘞,她先来看看。”
工人们将几块印花板抬到姚小妹面前:“请少夫人过目。”
姚小妹还没来得及答话,华成福便插话:“看看吧,我去做我的事了。”他转过身去,朝他那间密室走去。
看着眼前这些印花板,姚小妹颇感新鲜。印花板上全是一些大小不一的洞,有的像小草,有的像小花,有的像树叶;有的是圆形、菱形、方形或长方形。她不禁想到,这些形状都如此简单,简直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她在开始学画画的时候就画过这些形状,现在华成福要她画这样的画,实则不难。她想到这里,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微笑,一丝蔑视的微笑。
这一丝难得的微笑被华相公瞥见了,他顿时满面春风:“这些印花板多数都是祖上传下来的,我只在其中增加了两块。淑贞,你看,这就是我设计制作的两块。”他手指着那两块印花板说。
顺着他手指所指的方向,她把眼光投了过去。与其它印花板不同的是,这两块印花板上的洞却有了大小相间的差别。她对此表露出一种不屑一顾的神情,只是没有耻笑出来。
她的脸上没有表露出令他满意的表情,他明白,他没脸再提那两块印花板,便淡淡地说:“好了,我们去看看印出来的布吧。”
她对工人们点点头,表示辞行。她跟着他往前迈着脚步。没走多远,就来到那凉布匹的地方。那些印出来的布上,各种形状的颜色与印花板不一样,要么是灰白色,要么是蓝白色。她暗自思忖,这难道就是华家几代人发家致富的生意吗?华家现在生意清淡,华成福提出要开发市场,要她来设计印花板,她也设计这样的印花板吗?哎,也可能吧,管它嘞。
“看完了,我们回家吧。”他这样邀请。她直盯着印花板出神,默不做声。
她收住神,跟着他往前行。
华家堂屋里,肖自丽正在用扫帚扫地,这是她每天必做的活儿。自大清早开始,她先打扫华成福的卧房,然后打扫几个少爷的卧房,这堂屋是她最后打扫的地方。她累得腰酸腿疼,真想坐下来歇歇手脚。她边打扫边左顾右盼,周围没有其它人。她用左手提起扫帚,腰伸直了些,舒了一口气,再用右手握拳去捶打后背。第一拳刚捶下去,胡蝶就叫道:“自丽,地扫完了吗?”胡蝶话音未落,胡蝶人就跨进了堂屋。
肖自丽不敢怠慢半分,只好把那握紧的拳头迅速松开,继而拿起扫帚,弯下腰去,快速扫起地来,回话说:“太太,快扫完了嘞。”(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