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剑客无情剑》的时空,李寻欢看着天幕中关于叶开一生的讲述与总结,想到自己未来会收的这个弟子竟从小就吃了那么多苦,长大后又不得不承担起自己“小李飞刀”这四个字所赋予的责任,虽然最后他也的确不负飞刀之名,成就了一代侠名,但心里的伤与寂寞却只有自己舔舐了。
李寻欢想,或许自己以后再遇到这个孩子,能再对他好一点儿。可以的话,或者便让他跟在自己身边生活吧,也免去了他儿时四处飘泊之苦。
【傅红雪,《边城浪子》和《天涯·明月·刀》两个故事的主人公,与叶开一起缔造了古龙江湖世界第四个“十年”。
与其说傅红雪是一个人,不如说他是一把刀,一把无情的刀,冷血的刀。
一把复仇的魔刀。
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刀。
他的刀,仿佛天生只为复仇而生。
“漆黑的刀,刀柄漆黑,刀鞘漆黑。”
这是一柄并不名贵也并不起眼的刀,也许在很多人眼里,实在算是一把丑陋的刀。
可是,这不是别人的刀,是傅红雪的刀。
它看着不起眼,却是江湖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一柄刀,一柄在圆月弯刀出现之前被公认为武林第一,天下无双的魔刀。
此刀在鞘中深藏不露之时,谁也不知道它的利钝,此刀一旦出鞘,却比闪电更耀眼,更迅疾,无人敢轻攫其锋。
这把刀就是白天羽的神刀堂曾经供奉的刀。
白天羽凭此刀纵横天下,傅红雪用此刀快意恩仇。
这是一柄有魔力的刀,一柄不详之刀。
它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股漆黑是因为刀出世前在鲜红的血池浸泡而成。
那黑,是血沉淀而成的暗红。
它就是著名的“血刀”。
刀一出手后,比闪电更快,比闪电更可怕,刀上仿佛带着来自地狱的力量。
没有人能看清这把刀,即使是那些死在刀下的人。
因为,这不是人用的刀。
它是魔刀。
只有地狱中的恶鬼才能用它。
魔刀出鞘,即代表着死亡。
就好像用刀之人,他的出生就是为复仇而生,
从一出生始,伴随着傅红雪的就只有孤独和黑暗。
他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为了复仇,所以,他走到哪里,哪里就会有死亡。
“他眼中已有死亡,他手里握着的也是死亡,他的刀象征的就是死亡!”
手苍白,刀漆黑,而苍白与漆黑,岂非正是最接近死亡的颜色?
相比于李寻欢和叶开的飞刀,傅红雪的刀所具有的象征意义从一开始就将所有的人与事都逼向绝境,不留余地。
而刀即傅红雪,傅红雪即刀。
他的生命亦是如此。
傅红雪是魔教大公主花白凤的养子,本为胡不归之子,在其父临终前将他交给了白天羽的原配夫人,后被与叶开替换,所以自幼在花白凤的教导抚养下长大。
从小便被花白凤灌输以仇恨教育长大的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是白天羽。
而他的名字,红雪,就是因为梅花庵的那场血案,那一天所流的血染红了满地白雪。
上天是残忍的,给他的生命一出生就安排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也就此给他后来的人生开了一个天大且残酷的玩笑。
他的一生,就是为了仇恨而活着,一直为了取下背叛自己父亲白天羽的所有仇人的头颅而活着。
为了仇恨,他自幼终日拔刀数万次,于艰辛困苦中习得绝世刀法。
自从能握紧刀柄开始,他就在昼夜不停地练功。
一直到刀渐渐成了他手臂的衍生,与他的思想连成了一体。
甚至出刀的速度还要在他的思想之前,当思想到达的时候,刀已经赫然在那个位置。
可想而知,为此他要吃多少苦。
为了仇恨,他从懂事起便每日都听到母亲凄厉的声音在他耳边尖锐如鬼哭般地对他说:“你出生时,雪就是红的,被鲜血染红的。”
她会将红雪撒在他的头上、肩上,对他说:“你要记住,从此以后,你就是神,复仇的神!无论你做什么,都用不着后悔,无论你怎么样对他们,都是应当的。”
为了仇恨,他忍受着孤独和痛苦,甚至离开了翠浓。
因为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有爱,只应该有恨。爱会使他对生命产生眷恋,爱会使他有弱点,而弱点会被仇人利用和抓住。
他不习惯有爱,不懂得表达爱,更不敢接受爱。
他更怕自己被爱改变,无法保持心狠和决绝与冷血来报仇。
就算是叶开一开始接近他,他也是拒绝的。
他连友情也不敢接受。
因为,他必须要复仇。
他的人生也只应该有复仇。
就像他的童年,没有快乐只有悲伤,所以他的回忆没有光明只有黑暗。
当别的孩子在池塘里打滚,在草地上翻跟头,追逐草莓与蝴蝶的时候,他却永远只有一次又一次的拔刀。
在这样日复一日循环往复的拔刀中,他的技艺日渐精湛,而他的心却渐渐如荒漠般枯萎了。
在傅红雪的头十七个年头里,“复仇”始终是他生命里唯一的信念,支撑着他所有的人生。
他亦从未怀疑过这一信念的合理性。
然而,上天却和他开了一个荒谬绝伦,而且无比残忍的玩笑。
那就是彻底让他人生的列车脱轨了。
就是他这样一个为复仇而生,也随时准备着为复仇而死的悲剧英雄,却忽然发现他一直坚守的信念是一个荒唐的笑话,一场可笑的误会。
他怎么会想到,他做梦也想不到,原来那份仇恨并不属于他,他不是白天羽的儿子,他的母亲花白凤告诉他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根本不是白家人,那些他一直追寻的所谓的“仇人”也根本不是他的仇人。
他只是一个孤儿,一个被利用和训练来复仇的工具,一个代替品。
所有的仇恨,根本与他无关。
他本是为了仇恨而生,现在却像是个站在高空绳索上的人,突然一下踏空,失去了重心,一下子他生存的根基都随之被摧毁了。
虽然从前身负血海深仇,一心复仇,只为仇恨而活的他是痛苦的,但这种痛苦却是严肃的,神圣的,而现在,他只觉得自己很可笑,可怜而可笑。
信念突然间没有了,傅红雪的生命也顿时陷入一片虚无。
就像海子的那句诗,血以后是黑暗,比血更红的是黑暗。
这句诗充满了剧烈的张力,在一片血红的黑暗中,世间万物已经濒临疯狂。
而傅红雪了的人生,岂非从一开始就具有了这种矛盾的张力?
在这种张力中,纠缠着爱与死、希望与绝望、光明与黑暗。
而傅红雪的悲剧在于,他还有病。
跛足与癫痫。
身体上的这两种天生的双重残疾和致命的生理缺陷,犹如给傅红雪的生命再度增加了一重深重的苦痛,这种生命自然带来的“孤独的残废”,他无法选择。
而发病带来的痛苦,只有他自己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