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几位小友甚是可爱有趣。”这时,不知从何时悄无声息离开,又悄而复返的阿婆慢悠悠拄着拐杖,从还签树后踱步过来,空着的左手上似乎还拿着什么鼓鼓囊囊的东西,在浓夜遮掩下看不大清。
“答案就是鱼呐,完全正确。”
阿婆笑眯眯地道,将手中东西相继塞到三人手中,“既然三位小友都答对啦,现在也到了老身兑现承诺的时刻。这三只锦囊里,各有对应的一首灵签偈语、一张空白木牌。若是此上写的事都准了,烦请换做诸小友在一年后今时此地,过来还签,兑现承诺。”
三人的目光各落向自己手中的锦囊,锦囊样式质朴,其上无雕琢、无纹样,除了颜色不同——许知鱼、许应年和盛昭分别是甘草黄、秋波蓝和乔叶红三只式样,此外,看不出锦囊有任何特别之处,只觉可能是因装了木牌的缘故,握在手中沉甸甸的。
盛昭性急,好奇心又重,等不及到地处幽静的偏僻地中去看,迫不及待地用两只爪子扒拉开乔叶红锦囊,想现在就瞅瞅锦囊里到底写了什么。
阿婆依然笑眯眯的,口里却道:“莫急,莫急,这签语须自行家去品味,方可能参悟出玄机,况每到历年这个时刻,雨烟路上最精彩的花火大会亦要伊始了,还签树这一带亦是观赏花火的绝佳位置,诸位小友留意着看,可莫要错过了。”
阿婆说得没错,还签树一带,确实是观察花火的绝佳位置。不知从什么时候,原本散去的人流复返,空荡的街道人群攘攘,都维持着同一个引领注目的姿势,仰望漆黑的苍穹,似乎在期待升上天空的第一丝火光从他们漆黑的瞳孔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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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
伴随一声倏然响起如鹤唳般的破空声,游弋而上的橙红光绦,好似一尾悠游的锦鲤,轻盈地蹿升、蹿升——
余光不断照亮黑夜下云朵的暗纹,是月辉洒下的湖面,荡漾起层层波纹,那一尾光绦或沉或浮,时而在云下穿行,时而又跃出云面,直到沿着沿着既定的轨迹上升到顶点,蓦然绽放开来——“嘭!”
那是一朵盛开的陶菊,中心呈筒状,向外展开无数针尖般扩散的花瓣,每一瓣都浸淫着饱满而莹润的光泽,身后的天空被映成一瞬间如雷电般的蓝,一种很奇特的颜色。
随即,菊花花心的光点和针尖状的花瓣,一同向外逸散,光点消失在暮色下,无数针尖状的花瓣仿佛流火般,一簇簇由上而下迸发、坠落……
有人兴奋地尖叫,有人激动地拍掌。
欢愉与喧嚣如同翻卷的浪花,在人潮中迅速扩散。
三人依旧立在树下,大榕树似乎是一个天然的避风港,狂欢的人浪并未淹没这片最后的陆地。盛昭呆呆凝视空中无数带着小尾巴的星火坠落,手中宫灯蓦然掉落,激动地攥紧身旁两人的衣袖,张唇对许知鱼和少年说了些什么,却被铺天盖地的喧嚣淹没。许知鱼看着盛昭唇形的张合变化,和少年同时凑近了盛昭一些,大声问道:“你说什么?”
盛昭也大声回应道:“我说——我们为彼此许个愿吧!这朵烟花好像流星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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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坞莠城口耳相传的习俗,若和爱人或朋友遇到流星雨,互相在心底为彼此许一个愿望,并在流星消失之际大声喊出来,来日,所许下的愿望就如同破土的嫩芽,有实现的可能。
许知鱼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情,想必许应年也是。小时候不做是因没碰到过流星;长大不做是因已经到了能分辨真假的年纪,所以觉得做这种事尴尬,也很幼稚。
“嘿,阿年帮我许,我帮小鱼儿许,小鱼儿帮阿年许。就这么说定了!”
苍穹之上,流火如星,丝丝坠落;苍穹之下,少年如画,闭目垂首,双手交握,置于胸前,仿佛神灵最虔诚的信徒。一瞬间,四周的喧闹仿佛被隔绝在心门之外,世界重归阒静。
许知鱼鬼使神差地学着盛昭的样子,闭目垂首,双手交握,内心似乎也因这个简单的动作,生出了无与伦比的力量。
再次睁眼时,流星俨然将要消散,只余点点猩红色的小尾巴,仿佛燃烧后即将熄灭余烬的木条、或是远古洞穴里用鲜血制成,却快要褪色的壁画。盛昭拢起双手到嘴边,率先大喊道:“小鱼儿,我们要做最好的朋友,一直到永远!”
许知鱼眯起眼,红发在夜风吹拂下猎猎飞扬,她大喊道:“许应年,希望你能与自己的执念和解,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真诚地活着!”
两人喊完,面上浮现出酣畅淋漓的笑容,侧首望向许应年。少年面上闪过一瞬的犹豫,继而望向闪烁着星星点点残迹的夜空,朗声道:“盛昭,愿你以后……能实现自己今日所许的愿望。”
少年的声音虽没有许知鱼、盛昭两人大,可亦如冷泉击石,清越有力。
余下二人听见了,皆捧腹笑作一团,引逗着少年自己也微微忸怩地笑起来。
熙攘中,街上密集人群中,有零星几人被三人的动静吸引过来,扭头眺望四顾几番。三人好容易笑够了,目光察觉到人群内张望的人们,相互对视一眼,忍不住又轻轻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