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在除夕当夜她看见许应年孓然一人后,心里便很不是滋味。
都是同一个父亲的孩子,境况却如斯不同,真叫人难受。
于是,每每当听闻家里要去旅游玩赏一阵的消息后,心内便会不自觉抵触。
少年人却是不曾知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未来世界,幻变莫测。
她今日一再推脱的话语,会成为日后她永远无法言及的痛。
生命百载,一时的犹疑,面对的,却或许是永别后的遗憾。
面对许知鱼的抗拒,在年尾的那一次谈心后,安妮塔却表现得淡然多了,轻笑着替女儿劝丈夫,
“既然知知有要忙的事情,便先将旅游搁浅一阵,等暑假再去也不迟。或者,只我和你,也是个很不错的法子。我们似乎很久没有享受二人世界了。”
“好,那就这样定吧。”
许明章虽略显失望,却也很快调整好状态,又温声叮咛许知鱼一番学业、健康种种,结束用餐,便各自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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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地洗漱换衣一番,许知鱼复躺在卧室那张宽敞的大床上。
星空投影仪早已被重新装回,摆在胡桃木床头柜上。
穹顶星影交辉,灼灼光华,仿若那日除夕一夜幻梦,令人心生戚戚。
幻梦之后,又是如何?
如泡沫融水,不复踪迹;亦或浮萍化风,漂泊无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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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应年被澜禾国际学院录取后,众人心中的一块大石落地,虽繁琐如新生讲座、添置校服或课本等等,还有一大撂事务亟需处理。
但这般繁忙,又和当时申请学院不同。
申请学校时,匆匆中掺杂怀疑、不确定和紧张感,因不知自己的努力能否得到相应的回报。
现下,尘埃落定,纵是忙碌中也温存几分从容闲暇,不多时,许应年便在众人的倾力帮助下,到岚禾注册了学位,完成入学前的全部手续。
另一边的许家,经过商议,许知鱼父母亲许明章、安妮塔按照原定计划前去小岛度假,余下许知鱼一人在家无所事事,无人管束,日日往返于许家和郊区别墅之间,跑得勤快。
别墅里的佣人等,只以为她如往日和朋友一起温习学业,没有过多在意。
盛昭那边,在魏沅溪和莫阳故人重逢,双方说开后,盛昭也不再对小姨遮遮掩掩自己的去处,每天和许知鱼在郊区别墅蹭饭,嘴甜夸莫阳手艺好。
莫阳被夸得高兴,做饭也愈加美味钻研。
一段时间下来,盛昭原本纤瘦的骨架都长了肉,略显单薄的五官多了肉色,更显侬丽雕琢,少年媚态,无可比拟。
——当然,这其中一部分跟魏沅溪不无关系。
虽然是官方假期,但魏沅溪属于闲不下来的工作狂,等许应年的事情一过,又开始往返公司,埋首于工作。
莫阳在和盛昭闲聊得知,魏沅溪平日早餐在外边买,午餐在公司食堂解决,如今盛昭不在家,自己更懒得做,晚餐总是随意搪塞。
莫阳每晚留许知鱼、盛昭吃饭时,总会特意提前准备一人餐的分量,放在食盒内,等用餐完毕,让盛昭带回家去给魏沅溪,美曰其名“烧多了没吃完”。
刚开始,魏沅溪还有些信以为真,日子渐久,慢慢发现其中端倪,却也心照不宣,只是下班后,若有空暇,会过来郊区别墅坐一阵,闲话几番。
许知鱼、盛昭和许应年三人,每日相处时间愈长,关系在常人眼中愈加亲昵,却不自知,正是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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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应年又恢复了往日作画的习惯。
初春时节,枝头、泥地的雨雪一点一滴褪去,露出冰封的颜色,好像紧闭的房门中,突然灌入的新鲜空气,令人心头涌起轻盈而畅快的感觉。
许是经久没提笔,少年修皙的长指一握上画笔,便就着画架上的白纸,将入眼的画卷一一在纸上呈现,挥毫泼墨,忘乎所以。
画面的色彩布局,比许知鱼曾经看到的愈加柔和明艳。
寒假作业已经完成得大差不差,许知鱼、盛昭便都没有了提笔的欲望,留下大片空白的时间,各自搬一张板凳来,坐在一旁看少年作画。
盛昭总是坐不住,没看一会儿就东张西望,因他坐在这儿,是想跟两人谈天说话。
许应年摸清他的脾性,总是不应他。
许知鱼也专心致志不搭理他。
于是乎,盛昭看看看看雪,望望天望望地,先是臀部往后挪一些,再是手抬起来,接着是整个身子都脱离凳子,一溜烟儿跑远了。
若是莫阳恰好有空,盛昭便会撒娇似的眨巴着大眼睛让莫哥陪陪他。
若是莫阳正忙,他就自己在别墅各处溜达,东瞧西转,每一层的楼房卧室基本上都被他摸了个遍,连许应年的也是。
一次,趁许应年不注意,盛昭偷偷躲到许应年卧室门后,再将卧室门关严实,手小心地贴在门柄上。
待察觉到外面有人拉门柄的动作时,盛昭便出其不意地将把手往后一拉,成功吓到毫无防备的许应年,发出一声急促而短暂的惊叫。
压抑在喉间的吟鸣,落在少年人的耳中,意外的动听,将盛昭的心弦拨乱几分,鬼使神差地,脑补了一些奇怪的剧情,最后反而是自己呆不住了,面红心跳,落荒而逃。
后来,据跟在一旁的许知鱼描述,当时许应年整个脸都青了,这应该算是她第一次见到“面如菜色”的具象画面。
也正是因这次经历,许应年专门在阁楼久未翻动的杂物室里,找到他房间的钥匙,往后只要是盛昭来的日子,出房必定锁门,逐渐养成一个习惯,或者说,怪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