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人如此坚决，陈嬷嬷思量了一会儿，有她贴身陪着，老夫人应也不会刁难姑娘，就是说话可能会不太好听。

“姑娘一定要去吗？”陈嬷嬷又重复问她。

“想去。”

陈嬷嬷无可奈何，想着老夫人也是王爷的母亲，姑娘去拜见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便答应了。

从浮云庭到松竹苑距离较远，顾燕又不愿意坐轿子，陈嬷嬷害怕自己一个人扶不住她，使其摔倒，便特意叫上秦嬷嬷，三人一同往松竹苑而去。

3

进了松竹苑，瞧见孔宁的身影，陈嬷嬷心中一惊，是她忘了，长公主时常会来陪伴老夫人。

想起孔宁在京中敲打贵女的事迹，陈嬷嬷给了秦嬷嬷一个眼神，示意其快去禀告王爷，待会可能会出事。

秦嬷嬷也知道事情严重性，借口肚子不适要如厕，偷溜了出去。

老夫人还是坐在窗边的酸枝雕花罗汉床上，孔宁正为其揉肩捶背，两人说说笑笑，一派祥和安乐。

陈嬷嬷看了眼乖巧站在自己身边的顾燕，附耳过去，细心叮嘱了她几句。顾燕懵懂地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陈嬷嬷深吸一口气，才撩起门帘，扶着顾燕进去，“见过老夫人，长公主。”

她们一进来，两人顿时停下了说笑，目光穿过陈嬷嬷，落在了她身后的顾燕之上。

在陈嬷嬷的暗中示意下，顾燕走上前，福身行礼。动作有些缓慢，似是在回忆，上半身微倾，垂头低眉。

这是陈嬷嬷刚才教她的行礼姿势。

“抬起头来。”老夫人淡淡道。

顾燕依言抬头，巴掌大的小脸，肌肤雪白，眼前覆着一条白纱，弯弯的秀眉微蹙，好像有些紧张。

老夫人不着痕迹地冷哼了一声，狐媚子就是狐媚子，出门还要戴一条白纱，卖弄风尘！

与老夫人还算淡定的模样不同，孔宁几乎是死死咬着牙，才克制住心中想要划烂她脸的冲动。

“听闻昨夜你服侍了我儿？”老夫人上下打量着顾燕，眼里的嫌弃如有实质。

长得是美，可做派委实让人瞧不上，身体受不住了都不愿意放过男人，这是哪门子正经姑娘。

虽然不知事情原委，但在老夫人看来，就是顾燕不管不顾，一直勾引俞临，最后自讨苦吃坏了身子。

顾燕听不太懂服侍这个词，刚想摇头，陈嬷嬷就按住她的手，脚步微移挡住她的身形，“回老夫人，昨夜王爷传召，正是姑娘侍寝。”

老夫人剜了陈嬷嬷一眼，很想让人把这个不知规矩的仆妇拉出去责罚，但想到浮云庭严苛的规矩，还是作罢，“可有落红？”

陈嬷嬷心知老夫人对自己不满，但她并不怕，浮云庭里的丫鬟仆妇只有王爷能处置，便是老夫人也没有这个权利。“姑娘是初次，自然有落红。”

老夫人冷笑，不知信没信，她闭了闭眼，示意佟嬷嬷过来捏肩。

一时间气氛沉闷，除了轻微的揉肩捶背声，再无任何声响。

而且似是有意晾着两人一样，连孔宁也没出声，只是一直用淬了毒的目光剜着顾燕。

顾燕很敏感，从一进来便察觉到这些人的目光，与俞临带给她的紧张惧怕不同，她们的眼神仿佛可以穿过层层皮肉，化成刀子，狠狠扎进骨头中，让人难受滞闷。

顾燕后悔了，不该为了逃避喝药来这里。她揪着面前陈嬷嬷的衣角，头也垂得很低，强烈的不安在心头徘徊，很不适。

陈嬷嬷暗自拍拍她的手，对着老夫人道：“邓大夫特意交代，要姑娘多休息，若是老夫人无事，奴婢便带着姑娘先行告退了。”

老夫人上了年纪，问了些话后精神头不太好，本也不是自己想见顾燕，闻言便摆了摆手。

孔宁忽然出声，在陈嬷嬷警惕的目光下，笑吟吟地走到顾燕身旁。

翠云立刻递来一个彩锦如意盒子，孔宁打开，取出一只累丝镂花金簪，自顾自地插进顾燕发中。

“本宫观妹妹容颜清丽，心下生喜，这是本宫才打的簪子，今日得见妹妹，想是有缘，这簪子就送你了。”

这话说的没有一点不对，陈嬷嬷也不好推脱，悄悄捏了捏顾燕的手，示意她没事。

老夫人睁开眼，有些惊奇地看着孔宁面上的笑容。昨天不是还骂人家是硬贴上来的，今儿就送簪子认妹妹了……改性子了不成？

有陈嬷嬷在， 顾燕稍稍安心，“谢，多谢……”便是没有记忆与神智，但自小受到的教养使她下意识道谢。

孔宁手指撩了撩簪子上挂着的流苏，两人离得有些近，她目光下移，看到了顾燕颈间那一抹浅淡的红痕，被衣衫挡着，随着其紧张的呼吸开始抖动，这才让孔宁瞧见。

孔宁面上笑容有龟裂之势，听见旁人说顾燕与俞临如何缠绵是一回事，亲眼看见痕迹又是另一回事。

顾燕不自在地往陈嬷嬷身边一缩，有些害怕孔宁。

孔宁依旧在笑，只是笑容不太自然，就像是戴着一张快要破裂的笑脸面具，扭曲的恨意从缝隙中透出来，显得狰狞又古怪。

“本宫许久没见到合眼缘的妹妹了，你又是临哥哥院里的人，老夫人也在这，我们一起说会话，妹妹，先别回去，留下来陪陪本宫。”

陈嬷嬷暗自焦急，一朝公主的询问，她不好替顾燕回答。

顾燕低着头，嘴里还有着海棠花的甜味，但在此刻，这些味道丝毫没有安慰到她，反而愈发不安。

“妹妹？”孔宁挽住她的胳膊，亲切地唤着她。

顾燕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而且不知为什么，脑袋有些重，连带着脚步也开始不稳。

“既然公主喜欢你，便留下来说会话，等会再回。”老夫人淡淡道，她歪着身子躺在榻边，佟嬷嬷又开始为其捶腿。

全都要顾燕留下来，陈嬷嬷也没有办法，只能在心里期盼王爷快点回来。

丫鬟搬来圆椅，孔宁拉着顾燕的手坐下，不时关心地询问她的手怎么如此凉。

顾燕意识渐渐模糊，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只是无意识的点头或者摇头，孔宁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心情颇好地拉着她说话。

由于孔宁特意让翠云站在陈嬷嬷身边，自己也有意无意的挡住顾燕的身形，是以陈嬷嬷并没注意到顾燕的不对劲。

“妹妹？你是不是累了？”孔宁凑到顾燕耳边，“要休息吗？”

顾燕确实很困，此刻，听见休息二字，她下意识地点头。

孔宁站起身，一边拉着顾燕，一边笑道：“老夫人，妹妹应是累了，不若让她在您屋里的西侧间休憩一会儿，宁儿实在是喜欢她，等她醒了，宁儿再与她说话。”

老夫人皱眉，“何必如此麻烦，来人，煮一碗补气血的枸杞红枣汤来。”

老夫人认为顾燕是做那种事太久了，身子不行才会发困。不过一个平民女子，一朝长公主难道还要等她醒来再说话不成？

陈嬷嬷从孔宁手中接过顾燕，“公主，奴婢来吧。”

孔宁顺势放手，又对老夫人道：“无事，宁儿本就是来陪您说话的，妹妹确实累了，就让她去睡一会儿吧。”

老夫人感到奇怪，从前嫉妒心最重的人，竟也变得如此大方得体？看了眼靠在陈嬷嬷身上的顾燕，老夫人视线又落回到孔宁身上，孔宁温婉一笑。

“随你。”老夫人应允，懒得去想孔宁是怎么了。

孔宁笑着应下，眼见陈嬷嬷似乎还想说什么，她开口道：“嬷嬷陪妹妹去西侧间休憩一会儿吧，让翠云带你们去。”

陈嬷嬷欲言又止，很想把顾燕带回浮云庭，但身份有别，一朝长公主都这么发话了，她一个奴婢也不好再替顾燕推拒，而且又是在老夫人的院中，想来长公主应该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多谢公主。”

孔宁笑的和善。

西侧间不远，从屋中出去，绕过拱门，再走几十余步便到了。

翠云推开大门，陈嬷嬷扶着走路不稳的顾燕进去。

一躺到床边，顾燕脑袋愈发重。陈嬷嬷说起来也没伺候顾燕多久，不知道她是不是天性嗜睡，还是今天赏花着了凉，“姑娘？”

“嗯……”很浓重的鼻音，带着深深的疲惫。

陈嬷嬷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些烫，而且雪白的脸庞也漫上一层绯红，“姑娘？有哪里不适？”

身后传来脚步声，陈嬷嬷回头，一记手刀落在她后颈，嘴里的惊叫还没发出，人便倒了下去。

“你记得快些，最好弄出明显的痕迹来。”翠云悄声走进来，叮嘱面前的男人。

男人看了眼床上的顾燕，眼中露出垂涎之色，“你去禀告公主，我定会在这女人身上弄出一些消磨不掉的痕迹。”

翠云从地上轻松地拖起陈嬷嬷，将其摆放在门口角落里，伪装成一种低着头打瞌睡的状态，又将大门掩住。

做完这一切，翠云往正屋里走去。

男人正是孔宁的贴身侍卫，依其吩咐，特意买来京都最烈的春情香，跟着孔宁进府后，偷溜到西侧间等待。

由于梁老夫人对孔宁没什么防备心，院里也无侍卫小厮，是以男人很轻易地便溜进了西侧间。

孔宁给顾燕佩戴的金簪上涂着致人昏睡的粉末，只要以自身肌肤接触，便会意识发昏，生出困意来。她自己事先便服下了解药，自然无事。

侍卫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从里面取出一截线香，用火石点燃后，插进一旁的香台，再执起香台，放至床边的矮几上。

缕缕不同寻常的香气在屋里缭绕盘旋，最后在侍卫运用内功挥动之下，春情香全部进了顾燕口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