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疼疼……”孙刚毅的叫声,让邱云岚条件反射般向后退开。
“你受伤了?”邱云岚竟傻傻地问了一句再明显不过的问题。
“可能骨折了吧,不打紧。”孙刚毅说得轻描淡写,笑得却很勉强。
“你不要命啦?”此时此刻邱云岚感觉比自己受伤还要心痛。
“保护你们这些科学家是我的职责所在,即使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孙刚毅的回答四平八稳、冠冕堂皇,却如冷水般浇灭了邱云岚心头升腾的烈焰。她眼眶中涌动的泪水盘旋着,倔强地不肯落下,就这样冷冷地盯着他。
“你这般绝情绝义,刚才就不应该冲过来救我,如果晚来几秒,那将是我人生最完美的谢幕。”或许是压抑得太久,邱云岚的愤怒竟然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候被点燃了。
“这里太危险,我们快点离开这。”柳岸山过来拉邱云岚却被甩开了。
“全体撤离!”孙刚毅朝身后喊了一声,回过头来低声道:“保护你们周全是我的职责,我们之间既然无爱,便也无恨,留着你的愤怒去对付这些可恶的植物吧。”不待邱云岚再争辩,便被孙刚毅那强有力的大手抓住,毫无抵抗力地向前冲去。
“既然无爱,便也无恨?”邱云岚心里默念着这句令人绝望的话,坐在地上冷冷地看着不远处颜笑怡在给孙刚毅包扎伤口,那一脸的温柔与关切更是深深刺痛了她的神经。“难道他们俩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那我算什么,我们的过往又算什么?”邱云岚忽然间情绪崩溃,伤心欲绝。
“不必担心,孙队长并无大碍。那些掉落的树枝都已经腐朽了,而且孙队长体魄强壮,这次只是擦破点皮,没有伤到筋骨。”柳岸山走过来坐在邱云岚身边,递来一方毛巾。
“他的生死与我何干,你不必告诉我这些。”邱云岚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成功把对孙刚毅的怨恨转移到柳岸山身上。
“云岚,你现在这样很不理智,会将大家都置于危险之中。你要尽快调整好心态,我们当前的研究决不允许有丝毫差错,这不光是你们研究所的事情,更关乎整座城市的命运,甚至世界的未来。”柳岸山说得很认真:“你看看晓彤、宏伟他们,看看这些年轻的战士,大家不辞辛苦、不惧危险来到这里,都是带着强烈的使命感,我们作为这支队伍的核心,容不得半点马虎,否则很可能面临的就是万劫不复。”
如同当头棒喝,邱云岚的思绪瞬间清晰起来,看着因受惊吓而脸色苍白的杜晓彤,看着因为抢救众人而被树枝打破头的战士,邱云岚忽然心生内疚,暗骂自己真是昏了头,在这个紧要当口竟然还纠缠于儿女私情,简直蠢得无可救药。
“谢谢!”邱云岚向柳岸山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孙刚毅,转过头来:“是该办正事了。”可是当她要站起来时却发现,身上的衣服由于被滴落的树汁浸湿,像凝胶一般粘在身上分外难受,裤子甚至黏在了屁股下面的石头上,没站起来,略为尴尬。
柳岸山惊讶过后,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将邱云岚扶起来,所幸还未凝固。一名战士似乎发现了他们的窘迫,就将几人带到就近的一家理发店门前,然后一枪托击落门上的U型锁,告诉他们里面有热水,可以简单清洗一下,就离开了。
灾难爆发后,政府为了安全起见,已经组织附近的市民全体撤离,在森林与居住区之间留出了一道宽广的缓冲区,大量的沿街商铺和居民楼因此废弃。此时科研小组几个人也没得选,就到理发店里,简单洗漱了一下,清理掉身上的树汁,免得凝固了造成进一步伤害。不多时,那名战士去而复返,拿了几套崭新的迷彩服和军靴等物品回来,也不说话,往桌子上一放,转身又离开了。
“孙队长可真是心细如丝呐,你看准备得多周全。”杜晓彤拎着着件粉色内衣却故意拿眼睛去看邱云岚。
“少提他,免得影响心情。”邱云岚现在不想被负面情绪干扰,于是尽量不去想自己与孙刚毅的事情。
几人快速换好衣服又回到了现场,站在距离落叶范围一丈之地,仔细观察这棵洋槐树的变化。此时,树干已经不再流淌汁液,落叶飘落殆尽,树冠上的枝丫魔爪般伸向湛蓝的天空,如同垂死僵尸最后的挣扎。
“要砍伐掉眼前这棵树,你们需要多长时间?”当最后一片树叶落下时,柳岸山叫来了伐木队的队长。
“之前砍掉过几棵这样大的树,很费劲呀,用了两三个钟头呢,后来又给长出来了,这棵好像死了,容易些,我们争取一个小时放倒。”那队长说得自信满满。
“以我的经验,你们最多只有半个小时,半小时内完不成,它就会重新萌芽,会很麻烦。”柳岸山对橙剂的药效时间很清楚。
“半小时,这怕不行吧?”队长很为难。
“大家看这样可好,砍伐这棵树的时候,先把树的表皮剥一圈下来,然后再砍伐树干,如此一来,因为营养的运输通道被切断,就算萌芽也只是发生在根部,会为我们的砍伐工作争取一些时间。”乔佳楠教授出了一个主意。
“这,可以吗?”队长有些犹豫。
“此法可行,你们尽快动手吧,不能再耽搁了。”柳岸山催促道。
“好吧!”队长一咬牙一跺脚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拿起对讲机:“各小组注意,按照之前的演练,大家各司其职,开始伐树,时间半小时。第三小组跟我来,剥树皮。”
在队长的指挥下各小组迅速行动起来。不得不说,政府部门委派的这支伐木队伍不但专业,而且设备精良。第一组启动两台高达百米的云梯车,将八名伐木师傅稳稳地送上树冠;第二组遥控无人机将四根粗壮的绳索送上树冠,由伐木师傅捆绑好,另一头牢牢地固定在地锚的绞盘上,确保树干最终朝着预定的方向倒下;第三组驾驶切割车,只用了两分钟就对巨大的树干做了一次环切手术,将宽达1米的一圈树皮硬生生剥了下来;第四组是两辆特制的箱车,在树底下搭建了一个临时帐篷,将伐木师傅们护在下面,防止被掉落的树枝砸到。
前期准备工作用了十分钟,伐树才真正开始。树冠上的一组八人开始切割树枝,清理树冠上的粗壮树杈,树底下的一组驾驶切割车从四个方向同时作业,向中心方向切割;第五组是四辆经过改装的大型机械臂,将落下的树枝分拣出来,做进一步切割整理,清出树下的空地,不然这么多树枝掉落下来,人将寸步难行。按道理,这种高度上百米的巨大树体,为了确保木料的完整性,由上到下至少要分割成四到八段,但是现在情况紧急,只能够一次放倒,至于落地后是否会摔裂已经无暇顾及了。
很快,八名师傅清理完树冠,顺着云梯下到地面。没有树枝掉落的危险,科研小组一行进入树根下的特制帐篷,查看树体砍伐情况。此时已经过了36分钟,树干也被切去了三分之二,只留中心的一节。切割下来的木块堆了一地,木屑飞散得到处都是,而连接树根部分的树皮已经萌芽,抽出了新的枝条,工人们在施工的同时还要把这些枝条清理掉。
“这些树枝长得太快,没办法再施工了,我们打算撤离,用拖拽的方式强行将它扳倒。”队长满头大汗,一边吐着嘴里的锯末一边对几人解释。
“让你们的人先撤离吧,在安全区域等候。”柳岸山掰下一节枝条,让伐木队撤离。
“时间太紧急了,正常的伐木进度肯定不可能像现在这么快,我们需要争取更多时间。”邱云岚看向柳岸山。
“加强针,我们再打一针试试。”杜晓彤忽然提议。
“那就再注射一次。”柳岸山点了点头。
乔佳楠教授马上拿出箱子准备橙剂,而就在几人说话的当口,新长出的枝条竟然扎入了树干断口上层的树皮,进行自我修复,生命力简直旺盛得惊人,如果按照这样的速度长下去,不出两天这棵树就会恢复如初,但是它今天遇到了这帮“植物克星”,终究没有机会了。乔佳楠教授一针注射完毕,新长出来的枝条再次枯萎。对于橙剂的剂量,科研小组是经过精密计算的,少一点固然效果打折,多一点就会导致树木的主干出现腐朽的情况,浪费木材,目前的剂量刚好能让树木脱水,但又不至于腐蚀皮下木质,不足之处就在于维持的时间比较短,只有半个小时作用。
“大量砍伐树木的话,进度肯定没有目前这么迅速,我看也只有不断注射加强针来延缓它的生长了。”乔佳楠教授收拾了药箱,一行人撤离了树下。
伐木队没有再入场,而是采取硬拽的方式,通过绞盘绞动四根捆绑在树冠上的粗壮绳索,将树干强行扯断。笔直的树干轰隆一声倒塌下来,卷起漫天尘土,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沟壑,给人一种山崩地裂的震撼视觉,但是却并未折断,异常坚韧。接下来是地面切割,几台机器同时作业,将树干分成十几段堆在附近的空地上。
科研小组再次来到残留的树桩下,新的枝条又长了出来,比之上次用时更短,貌似产生了抗药性,直径达十余米的断口参差不齐,而边上已经是郁郁葱葱的一圈。
“彻底清除吧,乔教授,拜托了。”按照柳岸山的指示,乔佳楠教授向树桩的表皮组织注射了黑剂。
随着针管的抽离,这棵树就此被完全剥夺了生命力,迅速腐朽,散发出难闻的味道,那些原本坚硬的木质腐烂成泥,向下塌陷,很快地面上就出现了一个升腾着黑色烟雾的大坑,深不见底。这就是黑剂的威力,只是10毫升的一支就足以让庞大的植物根系腐烂成泥,腐朽成灰。伐木师傅们围了上来,看着眼前的一切,惊得目瞪口呆。
剥夺生命毕竟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在伐木队欢呼的时候,在政府工作人员兴奋地向上级汇报消息的时候,科研小组几人却是心情沉重,他们的工作从来都是致力于让植物更加旺盛地生长,而不是终结它。邱云岚看着地上的巨大黑洞,仿佛自己心头也出现了难以愈合的伤口。
“现在看还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如果都砍光了,那地上留下的就只有一个个的无底洞了,这座城市岂不是千疮百孔。岚姐,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杜晓彤的眉头拧成一团。
“没有更好的选择了,要挽救这座城市,遏制住树木疯长的势头,我们只能这样做。为了这个区域的未来,我们没有错。”邱云岚拍了拍杜晓彤的肩膀,试图安慰了一番,但自己的内心也很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