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儿被树杈砸到的年轻人走到旅店大门,刚要伸手开门,却又收回手,后撤一步,紧接着,大门被从里面推开,胖子和瘦子一前一后走了出来,二人有些警觉地看着年轻人,年轻人笑了笑,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瘦子收回目光,往街上四处看,胖子点了点头,深深地盯了一眼年轻人,伸手拍了拍身侧瘦子的肩膀,努了努嘴儿,然后当先向右手方向走去,瘦子紧跟其后。年轻人皱眉,在身后打量着两人身上的很大却明显空瘪的背包,从两人抬腿迈步的姿势判断,他们身手很灵活,刚才两人错身而过时,年轻人敏锐地注意到二人双手手指关节外侧,都有一层厚厚的老茧,这是长期击打沙袋的两个练家子,还有最令年轻人心中警觉的是,两人的身上,有一股子味道,这味道,熟悉。年轻人迅速扭回头,佯装仰头看着旅店的招牌,眼角余光注意到那个胖子猛然回头,眼神凌厉地再次打量着自己,看到年轻人一副轻松的样子,胖子似乎放下心来,和瘦子并肩向镇上最繁华的方向走去。
年轻人若有所思,又看了渐行渐远的胖瘦两人的背影一眼,拉开旅店的门。一直观察着这个年轻人的刘芸马上站起身,微笑着问道:“先生,住宿?”年轻人点头,问:“有单人间吗?”刘芸笑答:“有的。”年轻人从牛仔短裤的屁股兜里抽出一个皮夹子,打开,从里面拿出身份证,递过来,刘芸伸手接过,在电脑上认真登记,注意到这个年轻人的名字,张驰,看着出生日期,刘芸迅速地心算了一他的年龄,心想:“28岁,看着倒象一个大学生的样子!只是,年轻轻的,双眉间竟然有了两道皱纹,让人瞧着觉得这人太严肃了。”年轻人上楼,刘芸看着他的背影,肩宽腰细,两腿的小腿肌肉瞧起来挺结实,年轻人转头看过来,正好碰上刘芸打量自己的眼神,便笑了一下,刘芸有点儿不好意思,快速低下头,假装弄起电脑来。
二楼房间里,张驰转了一圈,返身下楼来到前台,刘芸抬头,问:“您还需要什么吗?没吃中午饭呢吧?如果想吃的话,出了门左转有好几家饭店,各种风味儿都有。”
张驰摇头,笑了笑,问刘芸:“刚才出去的一胖一瘦的从哪儿来的?”刘芸有些不解,但还是笑着答道:“先生,这个我不能随便说的,人家的隐私。”张赤点头,说:“嗯,这是应当的。”把背包取下,放到前台上,打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一个证件,递给刘芸,有些严肃地说:“这是我的证件,我需要了解下刚才那两个人的情况,请配合,谢谢。”刘芸接过证件,封面上是一个警徽,下面有公安两个字,打开,里面是面前这个人警装照,看工作单位,竟然是辽省省城沈市公安局的。刘芸合上证件,递还给张驰,有些不安地问:“您想了解什么?”
心情有点儿紧张的刘芸在电脑上查看登记记录时,张驰皱了一下眉,伸手把刘芸左手边的她用来喝水的一个玻璃杯向外挪了挪,刘芸注意到他这个动作,愣了一下,却没吱声,站起身,想要把电脑屏幕调转个方向以便张驰查看,起身时,胳膊肘儿正好划过刚才她放杯子的位置,如果面前这个警察没挪动一下杯子的话,这个杯子一定会被自己碰掉到地上摔个粉碎,说不定杯子里的水会溅落一身,穿着裙子的自己被水弄湿,可有点儿尴尬。刘芸很聪明,联想到那根掉落的柳树杈,刚才想开旅店门却又后撤一步,以及这个本来应该被自己碰掉的杯子,她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面前这位年轻的警察。
张驰不露声色,看着胖瘦二人的登记记录,身份信息显示,二人分别来自不同的地方,从出生日期算,胖的三十岁,是本省人,家住辽西某市,瘦的二十七岁,也是东北的,家庭住址是黑省某市。“他们两个住了几天?“张驰问道,“前天上午来的,”刘芸答,“说是要住个三、四天,不过不像来旅游的,因为比较瘦的的那个没下过楼,一直呆在房间里,那个胖的昨天倒是出去一趟,很晚才回来,还有,嗯,那个瘦的的家伙有点儿,有点儿色迷迷的,盯着人家乱看。”刘芸说到这里,有点儿气愤愤的,那天两个人入住登记时,那个瘦子眼睛极不老实地盯着刘芸上下看,那个劲儿,贱嗖嗖的,如果不是隔着前台,恐怕就要对自己上下其手了,当时刘芸有点儿害怕,急忙叫了在一楼房间里打扫卫生的老爸一声,那个胖子用胳膊肘狠狠杵了一下瘦子,瘦子才不舍地收回眼睛,嘿嘿地笑了两声,又冲刘芸挤了挤眼,刘芸没搭理他。
张弛把胖瘦二人的个人信息默念了一遍,记在心里,然后把电脑屏幕扭回对着刘芸的方向,从桌上拿起自己的证件,收好,笑着对刘芸说:“好了,谢谢,就这些。”看着刘芸想问又不敢问的神情,张弛接着说道:“不用担心,我只是职业习惯,看到可疑人员就要弄清来历。这几天我住这里,有什么事儿,可以随时叫我。”顿了顿,看着刘芸的眼睛,接着说:“要保密,不要对别人说起。”刘芸舒了一口气,笑道:“嗯,我懂。”张弛点了点头,回身要上楼,停下,转身问刘芸:“大学生?学医的?”刘芸纳闷,接着低头看见自己放在桌上那本儿解剖学,明白了,心想,不愧是警察,观察力够强的,对张弛微笑着说:“开学大三,省医学院的。”张弛抬手,对刘芸树了一下大拇指,匆匆上楼。
张弛不感觉饿,也没出去找食儿吃,半躺在床上,眯着眼,右手拇指和食指揉搓着双眉中间的位置,感觉有些头疼,最近头疼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疼起来时,就像有一把钝钝的锥子顺着头顶的百会穴直插入脑仁,锐利的痛感向周围扩散,甚至让他恶心欲呕。张弛对这个头疼很无奈,这是他的秘密,即使他的父母也不得而知,就是他有一种奇异的预知能力,这种能力让他能提前在5、6次呼吸的时间内感知到危险,刚入重案组时有一次跟几个同事抓捕持枪毒犯,紧张的他十分清晰地预感到了嫌犯正拿枪对着房门,于是本来被安排在最后的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拽回正要大力破门的同事,几乎同时,门里面的嫌犯开枪,霰弹枪把房门轰开了一个大洞,同事安然无恙。最后因为嫌犯的枪卡壳,被几把枪击毙,但过后,大家不免心有余悸,都揪着他问:“你咋知道那个损犊子就在门后猫着要开枪呢?”他没说实话,只说自己耳朵好使,听到里面枪上膛的动静,几个同事面面相觑,不信,那个被他拽回来的同事用手划拉着张弛的脑袋,笑说:“你在最后面都听到了,我们在前面的,耳朵眼儿里都塞驴毛了?”他笑笑,不吱声。
这次出来之前,张弛所在的市局重案一组刚刚破了一起连环杀人案,依然涉枪,所以案子交到了他们手里,嫌犯反侦查能力极强,历经半年多,他们终于在小兴安岭东北部的一个偏僻小镇上找到了假装成放羊人的嫌犯的下落,成功抓捕归案,领导看他们辛苦,特地给了重案一组几天的假,让他们好好休整一下,但同时却要求他们随时待命,几个人习惯了,也无所谓。张弛平时工作繁忙,也没时间四处闲逛,这几天正赶上父母去了在南方工作的姐姐家小住,便给他们打电话报了平安,他回家抓了几件换洗衣服,不敢往远走,坐上火车跑到辽西来,想要爬爬山看看风景,放松一下。
张弛松开揉搓着眉头的手,使劲搓了几下脸,晃了晃头,感觉头疼轻了些,想了想,拿起手机,正要拨通局里同事的电话,想让他查一下进门时遇见的胖瘦二人,看看是否有前科,手机却响了起来,一看,是组长老钟的来电,急忙按下接通,问:“头儿,什么情况?”老钟的声音听着疲惫,却仍然醇厚有力,有些急切地问道:“张弛,你在哪儿呢?”听到老钟的声音有些不对劲,张弛明白,这是又有事儿了,便赶紧回答:“我在辽西柳河镇的一家旅店里,出什么事儿了,头儿?”老钟哎吆一声,高兴道:“好小子,你咋这么会找地方呢?正好,你马上去镇上派出所,我也跟瞎子和大个开车过去,估计下午四点左右到。黑省公安厅发来通报,请我们协助抓捕两个人,上个月这两人抢了黑省齐市的运钞车,杀死二人,伤三人,之后不知去向,局里把我们几个暂时闲着的重案组都分派下去协助了,我们组去柳河镇,配合当地的派出所把控柳河镇的交通要道。还有,他们至少有一人带着制式手枪。明白了?”张弛回答:“明白。”想了想,开口问道:“嫌疑人身份确认了吗?”老钟回道:“现场发现了嫌疑人遗弃的一个皮夹子,里面有身份证,经过黑省同事的排查,身份证的正主找到了,不过那个皮夹子早几天被人偷走了。两个嫌疑人还进行了化妆,面部难以识别。”张弛忍下了把胖瘦二人的情况报告给老钟的念头,否则,老钟一定会训斥他,说他又凭直觉做事儿。结束通话,张弛起身,快速到洗手间里洗了把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眉间的那两条竖纹,看着委实有点儿憔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