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边境。

岭上荒木丛生，枯枝遍地。

原本奔腾不息的怒川，此刻也都消失不见，留下寸寸皲裂的黄土地。

整片天空昏沉沉的，犹如相隔一口薄纱。

这纱是死人的灰白色。

陆雪龙穿梭于野林中，偶尔能见到路边残缺的尸骨，它们就是这种颜色。

陆雪龙见惯了尸体，毫不惊讶，只是继续前进着。

他只穿了件单薄的衣服，脚踩草鞋，身背包袱。

他已经很老、很老了，须发皆白。每次呼吸，雪白的胡须就和龙须一样抖动着。

他的颧骨高挺，两颊深深的凹陷进去，像是刀劈斧凿似的。

眼角旁边的皱纹，可能也是疤痕，深如沟壑。

“咳咳！”陆雪龙突然咳嗽，他捂住胸口，极为难受。是啊，这几年陆雪龙吃的不多，睡的更少，导致身染重病。

他不是什么郎中，仗着自己身子骨硬未曾屈服。

如今只要剧烈运动、或者受到风寒，他便胸口淤痛，咳嗽不止。

他得服老了。

即便他不愿意，他的身体却已经大不如前。

陆雪龙如今就是一条病龙、老龙！他怕是走不到家乡，身体就先垮了。

“呼，呼———！”陆雪龙缓了许久，握紧手中宝剑。

他的剑鞘也经历风吹雨打，表面坑坑洼洼，如同腐朽的龙鳞。

但陆雪龙即便剧烈咳嗽，手中依然紧紧攥着它。

这是他生死关头养成的习惯。无论遭受怎样的痛苦，身为剑客都不能丢弃自己的剑，那样等同亲手葬送自己的生命！

陆雪龙一生什么敌人没见过？

可如今他才发现自己正面对着一个不可能战胜的对手——岁月。

原本精壮结实的身躯，此刻已是瘦骨嶙峋；

清澈锐利的双眼，变得浑浊发白；

就连曾经的豪情壮志，也几乎遗忘干净。

他这幅残躯，几乎是靠着回家的意志苦苦支撑。

大旱灾年，折磨得这个老人心力交瘁。他乱发披散，哪里还有一名侠客的样子？唯有那股子眼神，还保留着威严和狠劲。

他听说这里的沙陀人刚打了败仗。作为胜者的天朝军队入主沙陀，准备乘胜追击。

但因粮草未能跟上，军中爆发叛乱，全线崩溃。两万名天朝士兵大多死于沙陀军队的反击，还有些士兵，散布于这等荒僻之地，估计也早被饿死了。

七年大旱，天朝早已不是曾经的盛世。

最初几年，陆雪龙沿途见过许多灾民。最近却很少看见人，偶尔见到的都是尸体。那些尸体残缺不全，四肢被齐根剁下，或是布满牙印，更多的只剩下血淋淋的骨头。

这不，陆雪龙闻到一股腐臭味，不远处就有两具尸体。

他们身披残甲，一个后背插着几支箭矢，一个胸前有断箭。

该是被人放冷箭干掉了一个，另一人察觉为时已晚，也被干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