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又走到聂青身旁:“这位少年是我在百越打探秦军动向时所救,其父聂栖梧便是在西江畔射杀秦将屠睢的百越英雄!”
“啊?!”张良此言一出,大家不禁都走上前来,有的上下打量,有的嘘寒问暖。
张良知道聂青身负国仇家恨,只要肯悉心栽培,将来必是反秦中流。其父聂栖梧立有击杀秦将的大功,秦国大将“北蒙恬,南屠睢”赫赫有名,让众人知道他的身世更有利于聂青今后的行动。
“我听说秦军在百越滥杀无辜,激起民愤,南越、骆越、西瓯诸国联合闽越残部展开反击,屠睢又亡于阵前,秦军方寸大乱死伤无数,现在已经撤退了。”
说话的是一位中年文士,只见他身高八尺,相貌威严,面似银盆,鼻直口正,一双凤眼,三绺长髯,头戴莲花宝冠,身穿大袖长袍,腰系水火丝绦,足踏水袜云履,身材匀称,道骨仙风。
他的一席话不但肯定了聂栖梧击杀屠睢的影响,同时也鼓舞了反秦阵营的士气。
中年文士又摸了摸聂青的头:“我观此子,龙宫凤池含藏不露,眉间似有一抹英气,将来必有一番作为,”突然他又话锋一转,“不过……唉,不说也罢。”
张良知道隐士高贤往往喜欢卖关子,便对他拱手施礼道:“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实不便向诸位透露,恕在下失礼。”
沧海君赶忙从旁替中年文士打圆场:“名字不过是个代号,不说也罢。”他又转而对文士道,“您刚才说‘不过’什么?这位少年生得英俊喜人,难道不好吗?”
沧海君相问,中年文士不得不答,他叹了口气道:“好是好,不过此子‘山根挺’而‘双唇薄’,山根挺则‘毅’,多隐忍;双唇薄则‘峻’,多是非。只怕他将来命途多舛,坎坷无数啊!”
文士又看了一眼张良,却转而怜惜地朝聂青说道:“君子使物,不为物使!切记切记!”
聂青未及弱冠就父母双亡,身负血海深仇,若不加以善导,早晚必被仇恨所累,文士引用《管子》的话就是告诉聂青,不要执念太深,误入其中。同时也旁敲侧击,提醒张良。
张良虽知他是好意,却不以为然:张家在韩国三代宰辅,历经五朝,对韩国是何等的忠心?灭国十年,张良无一日不想存亡继绝,对秦始皇嬴政更是恨不能食肉寝皮,怎会因为他人的一两句话而放下仇恨?
聂青更是年少无知,对文士的话似懂非懂。
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张良拍拍聂青的肩膀:“还不快谢先生提点?”
聂青朝文士深施一礼:“聂青谢先生指教!”
这中年文士大隐于市,在江湖上行走多年,练得双眼如炬,只一眼便看出张良口是心非,聂青左耳朵出、右耳朵冒,便道:“在下姑妄言之,几位姑妄听之,不必言谢。”
恰在此时内官来报,说酒宴已经准备妥当,沧海君便向殿内诸人说道:“我已命人备酒,一是为子房接风洗尘,二是想让大家坐在一起谈谈反秦的计划,咱们边吃边聊!”
诸人跟随沧海君来至偏殿,早有侍女仆从摆好酒菜:鱼鳖齐至,虾蟹盈盘,岩礁上的鲍鱼,沙床下的海参,各式各样,五花八门,凡是海中鲜味,应有尽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宴间诸人谈笑风生,但在张良看来却少有真知灼见,无非都是些怀恋昔日故国繁荣、贬低如今秦律严苛的陈词滥调,故而他也只是把打探到的秦军情况说与众人,并未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刺秦计划。
宴毕已是深夜,张良与聂青几人被安排到海堡中待客的房间休息。
聂青数月来坚持每夜听张良传授功课,一日未断,这日也主动来找,张良便带着聂青来到海边,两人在沙滩上边走边聊。
聂青虽生于南越,但这却是他生平第一次看海,明亮的月光倾泻在海面上,银波粼粼,潮声回荡,带给他从未有过的壮阔之感。
张良见聂青沉浸在海景之中,微微一笑,也不再作声,任由他专注欣赏。
突然一个人的声音打破了宁静:“千里迢迢,舟车劳顿,两位怎有雅兴深夜来海边观景啊?”
两人向身后望去,来人正是白天给聂青相面的中年文士。
此时微风徐来,吹得他长髯飘洒,大袖翩翩,真好似乘风下凡的仙人一般,天峰海柱,不涴凡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