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已过半。秋风带走了酷热,带来了丰熟。收获的季节是农人的节日。虽是苦累,却亦是一年温饱之所系。然崔家庄里忙碌收割的庄户却无半点欣喜之感。
若是知其原由,也无怪乎众庄户的苦闷了。毕竟,辛苦劳作春夏,到头来,又要交粮给庄主,又要纳赋给朝廷。留下自已的,己是了了无几。
崔十七也很苦闷。
崔十七蹲在田梗上,嘴里叼着一根草棒,双眼无神,目无焦点的对着田野尽头的山峦发呆。
上回连夜追缉吕梁山匪无果,心里总像是扎了一根刺,隐隐觉得不安。虽说回庄之后也禀告老太公,劝其提防一二,哪成想老太公并未当回事。这老太公也是人老心不老,又不知从哪儿得来了一房新妾,是买是抢是逼,也不敢多问。这一大把年纪了,也不怕一个哆嗦,把性命交待了去。
崔十七胡思乱想一阵,便从田梗上站起身来。呼喝左右随从奴仆跟上,晃晃悠悠的去田里巡视去了。这左右一众歪瓜裂枣,崔十七是一个也看不上,要不是职责所在,跟他们走在一块都嫌丢人现眼臊的慌,着实掉价。
走了大半天,眼瞅着如此进度,这秋粮再过两日也该收割完毕,等个三五日将其晾晒,捶打,脱谷,扬尘,便是入库了。皇军……啊不是,金军交待的粮饷足额有余,如此也该启运上路。这几日可是紧要关头,万一出了差池,这可是要了全庄脑袋的祸事。万万可马虎不得……
…………
话分两头。凌霄计议己定。这几日,吕梁山匪众也未得闲。众人将粮仓府库俱已腾空收拾完毕。只待得钱粮财货满仓满库,各自期待不己。
凌霄看寨中车架不多,便指挥众人打造车架。因寨中牛马不够,便亲自操刀,画了两幅图纸。一是人力平车,一是人力独轮车。图纸简单,造也不难,便吩咐下去。虽然没有牛车马车载货力强,起码比肩扛手提强上百倍。这也是凌霄无奈之举。毕竟,牛马不够,只能创造“牛马”。凌霄心中惭愧,难以言说。
要说山寨深藏吕梁,周边少有城镇集市。寻常用度采买,极为不便。匪众也自知身份敏感,无端下山采买,一个不慎,就得把身家性命交待了去。因而这家具车架,寻常用度,大多自己打制,手艺老练,动作迅捷。
凌霄看得是暗自咋舌。这帮积年老匪虽不事耕作,但这打制器具,杀人放火,是手到擒来。诸位看官老爷见此,如何作想?无它,两个字,唯“专业”而己。
“这样以后也方便些”凌霄暗暗想着。既然光大山寨,如此多的手工业者,也能省不少心力。他们人又老实,兼之说话又好听,可谓个个是人才。
如此这般。忙碌了四五日,凌霄觉得不能再拖延下去,当断不断,恐生事端。便吩咐一喽啰,唤那四人前来议事。
寨墙边的工棚里,凌霄坐在新打制的马车上,心中默算着山寨未来。如若此次成功,山寨将在未来两三年里不必为裹腹而奔波。这样,凌霄也有把握将心目中的规划一一实现。
工棚的地上堆着一簇簇做木工时刨下的木花木屑,随着轻风打转飞扬。凌霄畅想未来,不觉豪情满怀,轻声吟道:
“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蜂围蝶阵乱纷纷。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
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妙哉妙哉”一声大嗓门在棚外嚷嚷起来,凌霄转头望去,便看到韩老四几人过来,那韩老四虽是不识字的大老粗一个,见少爷如此雅兴,立刻便品评吹捧一番,“少爷这诗,着实是……”无奈胸中豪无点墨,卡在此处,心中甚急。他转头巴巴的望向另外几人,谁知那几人并不睬他,只得硬接下去:“着实是,是好极,好极。”
黄真人心中默默吟哦,不觉摇头晃脑起来,半晌方叹道:“贫道尝以为寨主善使棍棒工夫,不成想才思如此了得,想必夫人教子有方啊。”
凌霄自家人知自家人事,别个不清不楚,自己却心里门清,闻言干咳两声,推辞谦虚了片刻,深知话题不可再深入了,深入必自毙。忙转回正题道:“唤众位叔伯前来不为其他,咱们各项准备己是筹办妥当,之前计议己定,何时下山?”
话音刚落,韩老四忙回道:“哈哈,巧了,俺也这般想……”那韩老四先前卡文,心里正尴尬,听得有自己能谈的话题,连忙加入讨论组。不求话有大用,但愿人不尴尬。
众人不语……各自思量。
“事不宜迟,当尽快决定为好。”段飞沉吟片刻道:“少爷,昨日有小的过来奏报,那崔家庄秋收己毕,今晚应该入库。咱们一切就绪,如若快些,明日便可下山。”
黄真人道:“如此甚好。寨主,迟则有变。”
凌霄沉思片刻,拍案而起:“既然如此,按商定计议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