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梢头,夜雨做成秋。
车窗外的细雨模糊了在远处闪烁的五色霓虹光,叶片上久蓄的水珠坠落车顶,连绵不断敲出清脆的回响。
秦投倏地睁开疲倦的眸,擦拭了下玻璃的雾气,从居民楼零星的灯光里寻到熟悉的窗台。
易禾不知何时把椅子滑到了那里,手掌若隐若现地贴在玻璃上,还像从前一样。
秦投眸光微微动了动。
她在看自己吗?
雨花斑驳了玻璃窗,秦投辨不清她的脸,却可以想见她脸上的表情。
易禾一贯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呢?
长着天生讨喜的笑唇,眼睛好像是在笑,眼角却藏着一点以为别人看不出来的不快与厌烦,高中时还很少表露,后来大概是新鲜劲过了,连跟他接吻都是如此。
她主动走进他的私人领地、提出跟他恋爱,找他给她补课、伺机打破他的准则。
好像永远比他更热情,比他多走一步,比他更依赖和他的恋爱关系。
至少其他人都是这样以为的,是易禾更需要他。
秦投也曾深信不疑这一切,但现在他知道了,这只是“好像”而已。
易禾的确能表现得像个热恋中的女友,情绪价值、撒娇讨巧一样不缺。让人毫不怀疑她是这段关系里最享受沉迷的那个。
可这只是她有耐心的时候。
耐心丧尽后,易禾让人滚也绝不手软。
这点秦投刚刚领教过。
于是只一眼,秦投就垂下眼皮转了回来。
他在车旁的后视镜里看到自己的脸,沉郁苍白,如古井的瞳孔中蜷缩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
良久,他很轻地笑了一声,眼角隐隐湿润。
现在他知道了,原来是他不能失去易禾。
真正沉迷无法自拔的,原来是自己。
与此同时,居民楼三楼。
易禾捏着耳朵正在接受亲妈汪女士的训斥。
汪女士刚在阳台晾衣服,这会头上包着浴帽就闯进女儿的房间里,着急地来回踱步:
“禾禾,不是妈妈说你,这你就做得不太厚道了,人家秦投一没有劈腿二没有哪儿亏待了你,大老远跑来看你,你看看你把他晾在外面像话吗?”
“我有什么办法嘛,我让他别来了啊。”
易禾自然也看到了楼下停着的那辆眼熟的车,关上窗帘郁闷地嘟囔:
“可是妈妈,我们都已经分手了,他这么阴魂不散地有什么意思?”
汪女士望着满不在乎的易禾,差点露出痛失一个亿的悲痛神情。
仿佛很是失望,半晌又强忍下去,忧心忡忡地看着易禾:
“禾禾,你现在大了,妈妈现在管不了你了,可我的心愿就只有你能找到一个真心对你好的……”
“等等。”
易禾把画图的铅笔当簪子插进头发里挽起,咔擦咔擦拆了包薯片吃:
“妈,你不会收了秦投的钱,替他来当说客吧?”
汪女士的悲情一下子噎住:“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呢。”
她走过来坐下,拍了拍易禾:
“禾禾,你跟妈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们以前不都好好的吗?你以前很喜欢秦投的呀。”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喜欢,现在不喜欢了,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易禾眉目冷淡,对窗外瓢泼大雨里的某人全然不在意,昔日总是潋滟情谊的眼眸只有厌烦:
“而且我忍他很久了,他大男子主义对我管天管地,又没有成年人的边界感,老是粘着我,我特别烦,说真的我一直怀疑他有什么心理毛病……说不定有被绿妄想症。”
汪女士为自家乖巧女儿的毒舌感到瞠目结舌,一下子被震慑得说不出话。
“还有很多原因嘛,我感觉他表里不一,和我想象的不一样,简直是恋爱诈骗,他太能粘了,都这么大人了,这像话吗?反正就是我腻了,厌倦了,感觉我们不合适。”
汪女士和气的笑容逐渐消失,并且感到一阵头疼:“你就是这么跟他说的?”
“对啊。”
“没委婉点?”
“没有,这叫直切要害,鞭辟入里。”
汪女士慈母般的神情微妙地不见了,换成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阴恻笑容。
“易禾,你真是,多大人了,还把谈恋爱当过家家呢?遇到个乐意纵着你的还不知道珍惜,难怪人家秦投受不了你,你这么能作,活该没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