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内,东市最东,风波亭。
两位已过不惑之年的男子,弈棋饮酒,再无旁人。
双鬓斑白的男子,食指中指捏起一颗白棋,捏袖轻声放在棋盘,笑说道:“你这条大龙龙头,回头便是死局,若不回头,苟延残喘,晚死而已。”
坐在对面,眉心有颗红痣的男子笑道:“都说坑龙有悔,殊不知,还有一词,悔不当初。”
双鬓斑白的男子卢剑星拂袖大笑道:“世人皆知你郑重阳乃大唐第一宰相,你所书的三册十六纲一百零八疏皆是治国良策,涵盖了大唐军民的行为规范,乃至三宫六院的吃穿用度标准以及各部官员的行事准则,可万万没想到,自家的独子,叛出了大唐,这就叫灯下黑。”
郑重阳执黑棋,迟迟不肯放下。
他说道:“养不教,父之过。”
说罢,他不再犹豫,将一颗黑棋重重放在了白蛇七寸之处。
卢剑星盯着棋盘思虑良久,手指微微颤动,手中白棋拿起又放下。
微风吹拂,卢剑星投子认输。
“这么多年了,你就不能让我赢一局?”
卢剑星拿起酒壶扬了扬。
郑重阳却是将酒壶的酒倒入杯中,小口轻抿慢品。
“臭棋篓子,认命就行,何必强求?”
卢剑星被这一句话气得不轻,将酒壶重重砸在亭内石桌上。
他十分气愤道:“行行行,你有理,你能耐,行了吧?”
郑重阳却是不温不火道:“面具戴久了,揭下来可就难了。”
听到这句话,卢剑星瞬间如同被撒了气,低着头,弓着身,双臂垂落,无精打采。
郑重阳瞥了他一眼,耐心的将棋子收入罐中。
“行了,别装了,你所求之事,不算大事,我应下便是了。”
卢剑星瞬间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活了过来,眼神熠熠道:“真的?不骗人?”
待将黑子全部收入罐中之时,郑重阳举起酒杯笑说道:“骗一个装傻子的傻子有什么意思?”
郑重阳拂袖饮了一口酒,说道:“你父卢公于我有知遇之恩,但你要记住,你在透支恩情。”
绍兴郑重阳,进京赶考之时,在城外悦来客栈被人偷了盘缠,身无分文的书生只得靠着一路乞讨进入长安。
可谁料想,屋漏偏逢连夜雨,厄运专找苦难人,他背负的书箱亦被一群地痞流氓抢了去,甚至连唯一能遮身的衣衫,都被扒了个精光。
颠沛流离的郑重阳,只得在破庙中以草席遮体。
可饥饿难耐,少年书生只得裹着草席外出沿街乞讨,多次饿的昏厥过去。
直到有一日,书生再也撑不下去了,奄奄一息之际,倒在了一户大户府门前,他在饿晕前得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一位慈祥的老者,向他伸出双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