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体分离......”周怀远也有过这症状,只是当初两株同根的津渡神草全被他服下,没有了这神草,堇荼危在旦夕。他长吁一口气,走出来说道:“老夫有办法可以救大都统。”
不远处站着的张拙真似是知道这个老家伙要出什么“馊主意”了,心头一紧,却又迈不动脚,上前去阻拦他。大局当前,拳拳小爱何敌无疆大爱?
凌紫氛连忙抬头问道:“什么办法?”
周怀远说道:“老夫曾受重创,也面临魂体分离。当时我这弟子寻来了津渡神草为老夫疗伤,两株全部服下,但一株已经医好了,还有一株的药力残余在老夫的血液中。如果要救她,可以抽离老夫一身血液,为她炼作血丹服下,或许可以救回一命。”
听了这个方法,诸神哗然。凌紫氛沉默良久,拒绝了这种做法:“你是她的老师,她便是醒着,也不会愿意用你的血液为自己寻生。”一命救一命,这种续命之法太过残酷了。如非不得已,谁又会选择献祭?
周怀远目光望向远处近一百艘战舰上堆积的献祭一空的葬地战士们的遗体,嗅到腥风,轻轻说道:“老夫年轻时跟随玄帝南征北战,意气风发过。而今老迈,为空劫献不上多少气力了。她是始祖,是大都统,是领军者,是闻人女帝,更是老夫的弟子。空乏了一身血,如果可以为苍生救回一个带领神军破茧化劫的人物,那就是死得其所,老夫可以吹嘘几辈子了!”
诸神默然,周怀远所言不无道理。但从某个层面来说,人格平等,没有人可以用自己的抉择来左右别人的行为,就像没有人可以用自己的面皮来折损别人的生命。
许久之后,凌紫氛阖目吩咐下去:“去苦海边上带苏世来。”他选择苏世作为抽血炼丹的人,是以为他的丹道造诣精深,或可在抽血之后保留周怀远一命,而且这个机会只有一次。
时间紧迫,祖龙主动前去,撕裂空间赶去苦海之滨。终于在一个时辰之后,带着苏世来到了战舰上。苏世已经得知了情况,当即为周怀远操刀抽血,周怀远小声嘱托与他:“不用给老夫留,万一不够救回始祖就糟了。”悲伤中带着临终的戏谑。
苏世脸色沉重,不点头也不摇头。抽完血之后他进入舱内炼制血丹。周怀远已经全身干枯,只余下一层皮包骨,诸神单膝跪下以示礼敬。
华藏玄师、纪流筝上前来,握紧周怀远的双手。周怀远勉强睁开一条缝,看向两人,心中怅然又满是追忆,“老伙计,我要先走一步了。”
华藏玄师不顾佛修口业,破口骂道:“你这个混蛋!”
周怀远笑了笑,看着纪流筝,心中泛起了涟漪,“流筝,错过的就回不去了。当年若是我主动些,想来人生要更精彩几分。”
纪流筝眼角清泪滑下,“世人常说,错过是为了更好的重逢。我们会下一世重逢,你再主动些。”
一声低沉的呜咽声传来。他伸出手摸了摸趴下身子的獬豸的头,“老朋友,我们都老了。以后,我不在了,你就跟着明道吧。”酹江月以怀远,提三尺而明道。这也是一种传承吧。獬豸使劲点头。
周怀远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大喝一声:“玄帝,老夫来了!”声起而落,闭目断气,就此作古。
诸神齐齐道:“送别万夫长!”
纪流筝怀抱他的身体,与他细语:“我一定带你回去,在你坟冢边的湖里种上无边的莲花.......”
獬豸仰天长啸,吞尽了凄厉的朔风,谁也吹不散周怀远的魂灵。华藏玄师拨动念珠,身后站着哼哈神将、药叉神,均是合掌念诵渡化往生的经卷:“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利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
苏世拼尽最后一口力气,炼成了津渡神丹。为堇荼服下后,果真疗愈好了魂体分离的迹象。星空族宰从星空魇主识海中走出,捡回了药师佛趺坐涅盘成的金身小人,发现了奇效:这金身小人可以吸收堇荼体内纠缠的金丝!
金丝被全部吸去,那金身小人颜色斑驳了许多。并且金丝在慢慢同质化,融进金身小人中,或许有一天,药师佛会从金身小人中复生。
堇荼醒转之后,听闻老师献祭血液救回她的噩耗,独自哽咽许久,但在诸神前又复作平常。她是他们的精神支柱,是二十多亿神军的领军者,绝不能太张扬感性的人格。
她见到了星空族宰。星空族宰一直藏匿于星空魇主的识海中,终于在傩面死侍最后的杀波中走出,为星空魇主谋来了生机。他原本打算在见面大司命之时再出现,只是征讨的艰辛超乎了他的预期。
星空族宰的气息甚至超过了堇荼,步入了真我主宰境后期,这可是剑祖和祖龙生前的层次!这是由于他来时已经融合了星空古树,相当于得到星空一族的古老传承。有了他的加入,全军战士的斗志又活跃了起来。
堇荼谢过星空族宰取回金身小人为她化解了金丝之祸后,看向这小人打量许久,说道:“我有一个不祥的猜测,金身小人类似于药师佛涅盘后佛体化生的金身遗壳,却与金杖同源,说明金杖的原料很可能也是佛祖的金身。而佛修中另外达到这种层次的,只有大梵天一人!”
凌紫氛一听,眉头一锁,“你的意思是,大梵天的金身被大司命得到了,而且炼成了方相氏手中的四柄金杖?”
她点点头,“有这种可能。或许是大司命于时间长河中提前捉捕了大梵天的残魂,从而得到了他的金身,亦或者是第二纪元就遗留下来的。不管是哪种可能,都说明大司命的手段远超我们的预期,连时间长河都臣服于他。”
说到时间长河,星空族宰说道:“老夫动用星空古树之力,复苏了不死神树,又合他之力引渡回了一位始祖和十四位天命十四境。”
堇荼歆然不已,“他们都回来了就好,但始祖损失严重,而诡谲昙海非始祖而不可入,我们的人手已经匮乏,除非剑祖就在那边等我们。”
祖龙沉沉说道:“傩面死侍已经攻破,就要达到祭坛,见到大司命了,胜败一举,人多无用。”
众始祖点头。堇荼说道:“人手到齐,准备再上诡谲昙海吧。这次或许没有回头路了。”她将金身小人交予哼哈神将,让他们好生照看。
于是,星空族宰、堇荼、祖龙、凌紫氛四人再度行舟跃上沦落崖,深入了诡谲昙海。而不死神树、星空魇主、陵七在沦落崖下接应,十四都统支起战舰上的一重重神阵,随时准备迎接大司命乃至空劫。
四人在傩面死侍炸响的地方,摸索一会,已经找不到丝毫那几位始祖的痕迹,所有的打斗痕迹、生命气息都在傩面死侍訇然爆炸的那一瞬间被抹了个干净。
他们没空悼念了,一步步深入,祭坛的体形越来越大,大司命的身影越来越清晰。终于,他们来到了苦海的最后一重——殁海。
殁者,死也。这里,鲜有外来者生还。
祭坛建在殁海上,大司命伫立在祭坛上。他背身四位始祖,面孔看不清,只可见他身形颀长,白衣绯领,长发披散于肩,手上提着一柄长剑,念着古老的祭词。
见到那柄长剑,凌紫氛与堇荼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诧:这长剑,正是剑祖的楚辞剑!难道剑祖已经落败?
四人来到祭坛之下时,他停住念诵祭词,轻笑道:“你们终于来了,很久没有这么多人来到殁海,本司命备下了大礼,请你们一定享用。九歌祈舞。”说完,他左手打了一个响指,祭坛中央的孔眼中飞出九道身影,立于祭坛前,身着华服,带来了一曲祈舞。
堇荼见到这充当“九歌”之人,瞬间心凉一片。这“九歌”,竟是太上道祖、浩然儒祖、大梵天、阍者、剑祖、葬主、轩辕昶、画祖、元凤!剑祖立于“九歌”中心位,三大道法之祖也在,殂落于诡谲昙海的葬主四人也在。唯一一位她不认识的始祖——阍者,是第二纪元声名极大的人族大能。
这个阵容比十六位傩面死侍都要恐怖许多。令众人心凉的,更多是由于剑祖。连剑祖这等人物,都沦作了大司命的玩物、舞者,那他们又怎么与之一战呢?
大梵天的出现,证实了金杖的来历。堇荼暗暗思忖:“紫炉上祭,傩戏,祈舞,祭坛,这么多元素组合起来,难道空劫的发动也类似于献祭?如果破坏了祭坛,或许就可以阻断这场全宇宙的献祭!发动这么大规模的献祭,需要的能量肯定是无穷尽的,而大司命可以将已死的始祖转化为死侍,那一定有办法抽取他们的神力,为祭坛供能。这么说来,我们的征讨实际成为了大司命获得能量的方式!”
“如果我们四人葬身于此,是否祭坛就可以提前启动了呢?”她将这个讯息传告其他三人,他们的目标不是杀了九歌甚至大司命,而是破坏祭坛,即便代价是全部葬身这里。但无意义的葬身是没有必要的,他们不能为大司命白白提供神力。
曾经代表了九座高山的“九歌”诡异地演绎着祈舞,姿态荒诞又蒙上恐怖气息,在祈舞终结的那一刻化身从荒古走来的大魔,朝着四位始祖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