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韦传光一招呼，一个瘦猴样的小孩不知从哪蹦出来，赶忙跑到他的身后。

“郑老哥，我知道你识得庙里的师傅，就来问问能不能让这孩子去念经，好歹有口饭吃。”

本地人一直都不避讳僧道之流，只是多有敬重。就像是打铁或做木匠，去做和尚在村民们看来也是个正经的营生。尤其像韦传光这样，家里人多而地少，就派一个出来当和尚。和尚也要讲传帮带，这地方的和尚走得远的，有到上京护国寺的、永安广海寺的、滁州静安寺的，一般的就留在本地。

十二岁的韦吉亮是家中老四，老大、老二和老三就已经把田给占完，轮不到他继承家里，不如出去试试别的行当。

这情形似乎被勾起了郑老三的回忆，他沉默了一会儿，转身从屋里提出一杆铜嘴木柄的烟枪。一边往烟盏里添烟草，一边让韦传光和他一起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郑启知道老爹摆出这种架势，意思就是要进行一场“大人的谈话”了。他也不去管这两人，反是转向那小了他两岁的韦吉亮。

“当和尚可要能读会写，你识得字吗？”

“怎么不会，在学堂的时候，我的字可是被先生夸过的。”

好好好，认识字就好，郑启正愁没人帮他补课，只有小半瓶墨水晃荡来晃荡去可不舒服，刚刚那告示至少就有七成没认出来，看得那叫一个难受。知识改变命运，识字就是他异世界新生活宏伟蓝图的第一步。

“等着，我去拿本书来考你一考。”

大概是知道如今来求人办事，不好得罪人家，韦吉亮没有多说什么，但郑启如果有留意的话，他会发现这个小孩的眉眼间流露出一种看见怪人的神态。

《禾稻杂术》说是书，其实只是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上头写的都是种子拣选、田亩规划、粮食贮藏等涉及了耕种方方面面的东西。

这样的册子连稚童都随手可得，恐怕官方在农村下了不小的力气，至少比什么《弟子规》强多了。虽然不知这个国家的官方指导思想是什么，但看起来不像是搞儒学圣人那一套，要真是五毒俱全的封建主义，那郑启估计自己接下来的日子可不好混了。

还没学几个字，老爹就从台阶上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似乎是已经结束了谈话。

“那就说好了，两天后我再把孩子送来。吉亮，我们走。”

韦吉亮没有露出任何吃惊的表现，彷佛无论结果如何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听话地和自己的父亲离开了。

“老爹，你这是答应他们了？”郑启问道，“那我们今晚不是难得可以开个荤？”

“开什么荤，一天天的就知道吃。这是给山上的师傅的。”说罢，就提起猪腿挂在梁上。

“和尚还吃肉？”

“怎么不吃，我还见他们杀过猪呢。你今个怎么了？收稻的时候就心不在焉，刚才还跟人学字，要不是和以前一样老惦记着吃的，我还以为你里面换了个人。”

“哈哈…怎么会，我今天就是有点想七想八，明个儿就好了。”郑启有一瞬间冷汗都下来了，强装镇定打了个哈哈。

“行吧。”郑老三似乎不愿意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浪费口舌，默默地走进屋里，“来吃饭吧。”

晚餐是一碗糙米饭配上苋菜汤，糙米明显是陈的，米香很淡，嚼起来似乎还有一点沙子在里头。如果汤里有盐，倒也可以忍受，但不仅没有，那苋菜还被煮的烂成一团，参杂着股浓烈的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