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还是风平浪静,习以为常的风平浪静。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求三餐能饱腹。
平阳县的人们哪敢奢求什么生活质量,在这个遍地疾苦的年代,能活下去就好。
何春风的事被魏老爷子冷处理了。
送走何三姑和公主等人后,老爷子思付再三,决定隐瞒真相,就当那麻杆老儿是一次正常的死亡,并叮嘱儿子和墨尘和他统一口径,并尽快把那些来竞买参娃的富商们打发走。
维稳,是县衙的一大要务。老爷子这么做似乎也没问题。
这几天,县里发生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魏甲的爷爷,那位告老的户部侍郎,也不知是年岁大了,还是在倭人攻城规劝公主时磕头磕猛了,下了城墙就一直没醒过来,撑了三四天没撑过去,一命呜呼了。
他在平阳还是很有威望的,丧事办得很隆重,大小乡绅和县里的官员小吏包括魏老爷子都去参加了,一连折腾了好几天。
除了这个,一切如常。
某日的傍晚。
魏老爷子处理完一天的公务,拖着疲惫的双腿回了家。
这个家比较冷清,魏老爷子一生两袖清风,不结党,不营私,不受贿,那点微薄的俸禄只够雇了一个老仆人,加上魏七魏轻痕,一共四口人,魏母三年前因病就不在了。
正堂的客厅里,饭菜都已备好,魏轻痕站在门口等着,魏七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把双腿撂在椅子沿上支棱着。
魏老爷子进门一瞪眼,魏七麻溜的起身。
魏轻痕伺候着老爷子洗手,在扶到饭桌上,魏七立马给斟满了一杯酒,“爹,尝尝,十年的双奶花……”
老爷子白了他一眼。
“也奇了怪了,这草原蛮子地上不长一粒儿粮食,怎么会酿出这么好的酒?爹呀,就你那点俸禄,一个月也买不来一壶。”魏七自顾自接着说道。
老爷子又白了他一眼。
魏七给夹了口菜,“爹,轻痕做的,你最爱吃的辣椒炒肉。”
“无事献殷勤,有事说事。”老爷子回道。
魏七嘿嘿一笑,“也没什么大事,先生遗命,守孝期满把他的骨灰送到老君山,算算日子,没几天了。”
老爷子吃口菜,喝了口酒。这北帐王庭草原蛮子的酒也不知用什么秘法酿的,味道醇香且烈,下喉如火烧,老爷子细细咀嚼一番,又白了儿子一眼,慢吞吞回道,“师如父,你不该吗?”
热脸总帖冷屁股,三记白眼白得魏七有点懊恼,干脆直接摊牌,“我估摸着尘哥啸哥去老君山后不会再回咱平阳县,如果他们不回,我也不回。”
魏老爷子下意识的还要给儿子一个白眼,想想终归是亲生的,努力收回眼神,回道,“庙小供不了大神,浅水养不了大虾。咱平阳小,留不住那俩孩子。你呢?翅膀没硬就想飞了?”
“瞧不起谁呢。”魏七多少有点急,“咱开的麻雀行,半年赚了二百七十多两,平阳能有几个?爹,您儿子走出去,指不定能开上一堆一群的麻雀行,到时候赚了钱,给您买座山买座岛养老,还干什么破什子县令。”
“坐下!”魏老爷子一声冷喝。
“哎。”魏七这才发觉自己失态了,刚才说话时情绪有点高昂,不仅站起了身,还把一只脚踩到了凳子上,乖乖的坐下,挠下脑袋又说道“儿子知道自己不是大神大虾,但不去大庙,不找深水,怎么长大呀?”
魏老爷子又闷了一口双奶花,儿子虽时有不着调,可这番话让他没法反驳。
圣贤书上也教过,君子当万卷书,行万里路。再则文章盖世,孔子也曾厄于陈邦;武略超群,太公也曾钓于渭水,人没有个好环境,怎么能发展呢,平阳说到底还是小。
只是,这一走,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飘回来。
放下酒杯,忽有所觉,一转头,看见闺女那张满是殷切的脸,问道,“你也要走?”
魏轻痕本想点头,但看看老爷子鬓间滋生的白发,眼里的不舍,强挤出一张笑脸,“不,爹,我不走,我伺候您。”
魏七把嘴凑到老爷子耳边,悄声道,“爹,别拦。想不想尘哥也叫您爹?若拦住了,俩人三五年不见,尘哥说不好管谁叫爹了。”
“闭嘴,吃饭!”老爷子又呵斥一句。
“哎。”魏七乖乖点头。
沉默的吃了几口菜,魏老爷子抬头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良久,一声长叹,“父母在不远游,若游必有方,不拦你们。”
“这就对了嘛,谢谢爹。”魏七笑着说道。
老爷子看欲言又止的闺女,抢先开口,“没事,爹身体好着呢,走够了回来,还能赶上给我送终。”
“瞎说,您这身板,再活个百八十年没问题。”魏七嘴快的回道。
“闭嘴,吃饭。”
“哎。”
刚开始有点伤感,后来渐渐想开了,魏老爷子是明事理的人,孩子就像笼中鸟,长大了就要飞,拦得住身子拦不住心。
魏氏兄妹心愿得到满足,酒菜劝得更殷勤。渐渐的,父子两人喝多了。
“爹呀,问你个事?”魏七醉眼朦胧,说话开始没大没小,“这个事憋在心里好几年了,一直想问,今个儿您得说清楚。”
魏老爷子点点头。
“都是您的种,妹妹的名字叫轻痕,多好。我呢?魏七?您起的时候就不能认真点?”魏七迷迷糊糊的说道。
老爷子也多了,把手搭在魏七的肩膀上,一把搂过来,附耳轻语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