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在苏安暴露身份的一刻,陈鸣的称呼也从“你”变成了“您”。
苏安并没有在意这些细枝末节,而是好奇问道:“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陈鸣强作镇静,手却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把自己置之死地,聪明人也不会立于危墙之下。”
“您独自一人跟随商队,又随随便便送出了价值五十两白银的马车,这样的人不是傻子,就是有绝对把握的人杰。”
“实不相瞒,手下护卫多次提议将您暗杀劫财,但我混迹江湖二十余年,早练就一身识人本事,我赌您是后者,万幸,我赌对了。”
苏安浅笑安然,眼睛幽深得像潭死水,八百年的阅历潜移默化的改变着苏安的心境,只是这种变化太过隐晦,无法察觉。
“所以……你为何不收下我的馈赠?”
陈鸣脸色蜡黄,从苏安表明身份开始,他无时无刻不在紧张,他无法判断面前青年的善恶。
咽下一口唾沫,陈鸣扯出一抹苦笑,不敢有丝毫的迟疑,“您这么做,岂不是否认了我的过去。”
“嗯?”苏安不解。
“小人拼死拼活皆为了女儿的成长、安全,仙人此举岂不把小女卷进了修士的纷争,那敢问小人的一生努力是否也太过儿戏?”
陈鸣语气委婉,却带上了淡淡的死志。
护卫们放哨、打诨,走走停停,苏安和陈鸣像两个所谈甚欢的好友,相互微笑,唯一不同的是陈鸣额头冷汗直冒。
“哈哈哈,陈管事多虑了,这本书最多只能修炼到固脉境,也是为了你女儿好,明天我会去教令爱修行,请管事放心。”苏安大笑起身,径直回到马车。
陈鸣喘着粗气,他茫然无措的环顾自己的商队,鹅毛大雪仿佛下进了他的心里。
回到马车里的苏安掀起车窗目视远方,注意力却集中在余光里的陈鸣身上。
他不喜欢这个父亲,控制欲、保护欲太强,却能让苏安想起自己的父亲。
前世如此,今生亦如此,甚至苏安认为如有一天自己成为人父也是如此。
苏安又笑了,自从长野道人庭宇静融炼天赋一事结束后,他发现自己原来是如此的爱笑。
就好像,随时随地都可以保持谦逊与温和……
不再关注陈鸣,苏安控制神识散开,透过重重阻隔,笼罩住商队正中央的马车。
在苏安的感知中,这辆商队里最为安全的马车,表面车漆破旧,车帘仅用破布作掩,就是是眼光最差的强盗,也不会对马车之内的事物价值抱有期待。
一个红润粉腮的小女孩静静的睡着,她趴在香软的锦绣里,小脚不自觉的踢翻了堆砌一旁的书籍。
苏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发奇想,要去教导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孩。
无论是理性还是感性,他绞尽脑汁也找不出自洽的逻辑。
外面的风变大了,雪继续下着,陈鸣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拍拍屁股,招呼商队前行。
马车发动的颠簸惊醒熟睡的女孩,她翻了翻身,把漏在被絮外的脚丫收回,摊开面前的书,勉强读了两页,又接着做刚才的梦。
商队走后,篝火依然燃烧,商队的人没有去浪费时间扑灭,在“噼啪”声中,火焰越烧越矮,周围的雪逐渐合拢,渐渐的,连零星两点火花都跳不出来,最后一抹红亮也归于余烬的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