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见万兴酒楼还没派人来要回餐具,秦风只得让成叔送过去,等成叔回来,秦风正与李渔、侯国兴讨论重建宅子的事,见成叔把碗具又拉了回来,不禁大为诧异。
“成叔,怎不送去?”
成叔答道:“送去了,却是出事了。”
“出了何事?”
成叔道:“今日万兴楼出了命案,有位汪姓客人被人捅了刀子,眼下生死难料。官差把万兴楼都围了,无法出入。”
“汪姓客人?”秦风心中一动,问道,“凶手可曾抓到?”
“听说抓到了,坊间传言说是个辽东人。”
秦风暗暗皱了皱眉,心道这汪姓客人莫非是汪文言?
若真如此,郑养性的手段未免糙了点,怎么能让凶手被活捉呢,这搞不好会把自己给牵连进去啊。
向晚时分,侯国兴又向秦风借了二十两,兴冲冲的出门去了,仿佛今日被烧的不是他家。
成叔站在廊檐下,抚着下腭的山羊胡,说道:“这个时辰拿钱出门,非嫖即赌,公子为何借钱予他?”
“些许小钱,不必计较?”
秦风继续看陆明在院里打拳,他脾气没有陆敏那么火爆,在狱里受的伤也较轻,陆敏还在房里歇着,他已经可以恢复练拳了。
“看上去似乎就几招?”
成叔继续抚须,“他兄弟俩练的是杀人技,求的是快、准、狠,几招够了。”
“你呢?”
“老奴这双手从不杀人。”成叔随即把话题扯了回来,“一个东宫奶娘而已,值得公子这么做吗?”
秦风笑了笑,说道:“反正如今已不适合捐官,不妨烧烧冷灶。”
“公子变了,当初让你进京求官你尚且不情愿。”
秦风知道他多少有些怀疑,至少也是疑惑。于是说道:“前事我虽不记得了,但这几日的经历,让我对权力有了些许不同的感触,几个锦衣卫明明不是陆家兄弟的对手,咱们却只能任人宰割。”
“公子长大了,老奴心中甚慰。”成叔继续抚须,仿佛他那撮山羊胡是心中恋人,“不过,今日这把火,公子有些冒险了。”
秦风没再说什么,世间何来完美之事?富贵险中求,一点险也不想冒的人,注定碌碌无为,蹉跎终老。
***
杨涟骑着矮马,与老仆踏着御街的残阳回家,一路上,他眉头紧锁,想起皇帝今日召见阁臣的情景,杨涟不由得暗叹一声。
后面,都察院巡城御史左光斗摧马赶上来,他双眉如刀,神色冷峻,与杨涟并排而行。
“文孺兄,如何?”
杨涟知道左光斗是在问皇帝的病情,他轻轻摇了摇头:“只怕......唉!”
左光斗眉头顿时也皱成了一个川字,再次追问:“圣上今日召见阁臣,可有旨意?”
皇帝病倒之后,杨涟上了一道奏疏,大骂皇帝不应沉迷女色,不应吃春药。大家都以为皇帝震怒之下,会拿杨涟治罪。
却不曾想,皇帝不但没有怪罪杨涟,还夸他是忠臣,这些天但凡召见阁臣,都会传旨让杨涟这个小小的兵科给事中一同觐见。
是以左光斗迫不及待地追来问他。
“皇上要封李选侍为皇贵妃,其竟不知足,当着皇上与阁臣的面,把皇长子拉去斥责,让皇长子来说要封后。”
若李选侍真封了后,名义上就成了皇长子谪母,将来便可名正言顺的插手朝政了。
左光斗刀眉直竖,怒道:“真是岂有此理,一个卑微的选侍,竟想封后,若真让其得逞,后果不堪设想。此事,皇上是何态度?”
残阳如血,御街清冷,深秋的寒风袭来,落叶纷纷,这一刻的大明朝,透着一股沉沉暮气。
杨涟收回目光,振作精神道:“皇上颇为犹豫,幸好孙尚书及时插话,顺着皇上的话堵住其封后之妄念。只是皇上心软,此事恐怕还会有反复。”
“文孺兄既在当场,何不进言?”左光斗比杨涟更激进,显然有责怪杨涟没有当面慷慨陈词,驳斥李选侍。
此事却不好说,毕竟皇帝虽然病重,却不好急着谈论皇帝的身后事,若现在就说担心李选侍来日控制幼主,垂帘听政,不免有诅咒君上之嫌。
杨涟只得说道:“皇上正须静养,此时不宜刺激。”
对于杨涟的回答,左光斗接受了,点头道:“我等身为臣子,自是盼着皇上龙体康健,福寿万年,然自古以来,国家设立储君,便是为了巩固国本,以防万一。如今皇长子已及舞象之龄,立储之事,应早日谋划。”
杨涟也不瞒他,直言道:“立储之事,怕是来不及了。”
左光斗一惊道:“竟一至于斯?”
几十年来,东林党全力支持朱常洛,好不容易等到朱常洛继承大统,眼看收获的季节到了,结果未满一月,朱常洛便要弃群臣而去,这岂非天意弄人?
杨涟想起一事,问道:“遗直兄,汪文言伤势如何?”
“腹部中刀,伤势极重,如今乃是生死未卜。”
左光斗身为巡城御史,负责巡查京城治安、审理诉讼、缉捕盗贼等事,汪文言在万兴楼遇刺,左光斗自是有权参与审理。
眼下京中风暴将至,暗潮汹涌,汪文言突然出事,对东林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因而杨涟凭直觉认为,此案只怕不简单。
“案情进展如何?”
左光斗道:“此案怕是有些麻烦,凶手名丘二虎,先时自称是辽东逃避战乱的流民,闻汪文言仗义,乃来投,醉酒后失手行凶。用刑之后,又交代了些不法事。我担心再审下去,反而不利。”
汪文言本是县吏,好结交黑白两道、三流九教之人,颇有点像及时雨宋江,别人找上门来,他总是仗义疏财,加以接济,因此常有走投无路之人慕名来投,其中有不少是江洋大盗、亡命之徒。
这些杨涟和左光斗自是知道,从目前审得的信息来看,这丘二虎只怕正是这一类人。因此左光斗才说,再审下去怕是更加不利。
杨涟想了想,说道:“此事定不会如此简单,这丘二虎若真是慕名来投,酒后失手伤人之说不足为信。我看其多半是受人指使,应仔细排查其交往细节,以及家人下落,或许会有收获。”
“文孺兄放心,我已派人在查,王安也托了邹义,命东厂亲信暗中侦查此事。”
杨涟担心地说道:“眼下形势复杂,有王安侍奉于内,极为难得,然虽其忠直,却体弱多病,性情卞急易怒,少了汪文言提点,只怕关键之时会出错啊。”
“谋害汪文言之人,恐怕也是意在于此,”
“查,必须查出幕后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