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茜雪离开了荣庆堂,已然是瑞哥的房里人,就不再是闺中待嫁女子了,而且出门时候有车轿伺候,更有仆妇、小厮在身边,下车又带帷帽,与礼其实无碍。更何况,他们小门小户的,为了生活,自然不能将礼法看得太重,否则活着都成问题。自古人说‘礼出大家’,你道为何?那是因为小家根本就没有守礼的条件,他们一日三餐都艰难得很,每天一睁眼就是今天的饭去哪里刨,一家几口人是每个人都不能吃闲饭的,在这种情况下还怎么去守这些礼呢?古人说‘礼不下庶人’,主要是这方面的道理在。
你出门少,京城的那些小门小户的,一家几口人,那是个个都得干活,即便是年轻女孩,也得天天做针线到深夜,有的嫌货郎上门收的价钱低,不管不顾直接拿到街上去卖,或者补贴家用,或者补贴将来的嫁妆,为了几文钱就跟别人吵来吵去,甚至大打出手的也有。还有更稀奇的,我听你爷爷说,当年他在南方打仗,一些地方市集上大部分都是女子,连官府都没法管,最后索性也不去管了。
还记得那次瑞哥被茜雪娘骂的事吗?好多年轻女孩、小媳妇都是这样干的,否则她们就没法活。
你如果也像她们那样的话,那就太可怕了,至少咱们家可就是彻底败落了。”
探春不由得红了脸。
贾母浑不在意,继续开导她:“唉,你们这些世家女孩子,又何须羡慕她们的自由呢?到了时候你们红布一盖,一眨眼什么都有了。
别看现在你们一个月只有二两银子,既要赏赐下人,又要去买一些各种各样的小东西,觉得不够用。可只要一出嫁,那可是他们那些小门小户一辈子也望尘莫及的存在。
看你们太太,琏二奶奶,在王家过的是啥日子?跟你们也差不多,一个月也不过二两银子,可一嫁到咱们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什么样的日子呢?
守着大约至少五六万两银子的嫁妆,这笔钱完全由她自己支配,连夫君也是没有权利直接动用的。
就结了一个婚,收入从一个京城普通小镖师的水平,一下子膨胀百倍,其本人也变成了一个拥有数万两银子的小财团的首脑,总财力相当于这个时代大约100家商铺,6000亩地,每年的净收益至少几千两银子。
而且治理团队都给你配好了。几户陪房,几个陪嫁丫头和陪嫁嬷嬷,就是她管理这笔庞大资产的班底。
只是结了一个婚,这些全有了。
更别提在夫家横行霸道,享受权势的快感了。
贾母继续说:“那茜雪的一切都得自己亲手去奋斗,干个十年未必有你们琏二奶奶刚嫁人时的底子厚。”
这就是差别。
因为出生而产生的地位和经济上的鸿沟,这种鸿沟已经将个人奋斗的价值给消灭了。普通人谁能靠着个人的奋斗,靠着做个小买卖,靠着种地去攒够万两银子的嫁妆。
茜雪的梦想,不过是正式嫁人时能有个上千两银子的嫁妆,这还是她在荣庆堂里开了眼界后才有的。
表妹常惠的梦想,不过是正式嫁人的时候能有个几百两银子的嫁妆,这还是一个夙有抱负的普通女孩。
迎春、探春和惜春,作为贾家庶出的女儿,她们早就知道自己的嫁妆数量了:夫家大约万两聘礼,府里出大约万两,一共两万两银子,相当于大约50家商铺,2000亩地的水平。再不济,打个五折,也有万两银子的规模。
这水平自然没法跟以前的贾敏姑姑,还有太太、琏二奶奶比了,她们都是嫡女,除了更丰厚的聘礼,府里的嫁女份例,还有贾母本人的馈赠,至少是自己的几倍。
可至少万两银子的数量,还是让三春不禁对未来有了一丝憧憬。
而且,靠着数量庞大的嫁妆,到了下一代的时候,她们的孩子就变得更为财雄势大,起步就比别人高到不知哪去了。
那宝二哥哥不就是最经典的案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