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夕佳握着那个信封,最后咬了咬唇,还是接下了,她轻声说,“我没有怪他,他也帮着出了不少力,让他不用愧疚。”
沈钰菲来了,她也听说了经过,说不出任何的话,递了白事封,手搭在陶夕佳肩膀上,只能说出两个字,“节哀。”
陶夕佳再也忍不住,抱着沈钰菲失声痛哭。
陶夕佳的妈妈走过来,两个孩子也跟了过来,抱在一起哭。
陆陆续续还有家里的亲戚朋友来,陶夕佳的公公婆婆被一句话勾起了悲伤,又开始嚎啕大哭了起来。
白发人送黑发人。
祝玫心下凄然。
仪式准点开始,悲伤的哀乐在殡仪馆的告别厅里奏响。
如今都是一条龙服务,每一个环节都由主持人安排。
说起他的生平事迹,实在没有太多可记叙的。
大部分人都不过是普通人。
陶夕佳的丈夫今年三十五岁,曾经辉煌过,富有过,但如今变成了冷冰冰的一具尸体。
想起他们曾经的生活,陶夕佳又哭了起来。
两个孩子看到妈妈哭了,也跟着哭了起来。
哀乐鸣奏。
直面一次死亡,就会发现人其实很脆弱。
人生没有任何机会重来。
祝玫在哀乐声里,想了很多很多。
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想起他们当初出车祸之后,两个人冷冰冰地躺在棺材里的样子。
一下子所有的真情实感全都涌上心头,祝玫也跟着落泪不止。
谢衡冷静地站在祝玫身边。
听她哭到抽噎,谢衡心中也是潮湿的。
他伸了手,想要搂过她的肩膀,但最后,手停留在她的背上,拍了拍说,“都会过去的。”
祝玫却拼命摇头,她问,“谢衡,如果你奶奶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会不会为你难过?”
奶奶是最爱谢衡的人。
祝玫到现在还能记得他奶奶佝偻着背,却时常从口袋里掏出舍不得吃的糖。
谢衡拿了糖,会攒着,直到凑了两颗,一颗给自己,一颗给祝玫。
那时候,谢衡他爸还没有发达,他爸妈的感情一直不好。
他妈妈会时常同他奶奶吵架。
可那时候,谢衡是被奶奶疼爱的孩子。
谢衡被这句话一下子击中了眉心。
他鼻子一酸,但最终仍然克制着说,“早晚我也要死。”
谢衡仰头,只能看到惨白的灯光。
也许奶奶一直在天上看着他,心疼他的挣扎,心疼他的无奈。如果她还在世……
陶夕佳的公公婆婆哭嚎着,旁边亲戚去拉他们。
陶夕佳抱着儿子,要去为棺材敲落钉子。
一家人一边痛哭哀嚎,一边继续着葬礼的程序。
祝玫看向谢衡,两个人都落泪了。
成年人,要哭一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阖棺。
送去火化。
一个人的一生就这样走到了尽头。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在拆卸鲜花,不知这些白色的花,下一场,会出现在哪个人的葬礼上。
一场告别仪式就这样结束了。
祝玫本想同谢衡再说两句,两个人沉默的对望,谢衡的手机响了,来电人是:主任。
来电提示会被标注职务的,肯定是他的领导了。
谢衡连忙走到角落里去接,回来的时候抱歉道,“玫子,抱歉 我——”
话还没说出口,祝玫只说,“我送你。”
谢衡垂着头,说了声谢谢。
沈钰菲问他们,“你俩后面干嘛去?”
谢衡吐出两个字,“加班。”
沈钰菲撇了撇嘴,又问祝玫,“你呢?”
祝玫说,“送他。”
沈钰菲摊手道,“好吧,再约,等陶子安定下来,我来召集,安慰安慰她。”
祝玫看向一身黑衣的陶夕佳,又看了看沈钰菲,点了点头说,“走了。”
三个人道别,谢衡上了祝玫的车。
祝玫让他设置了目的地,依然是公安分局。
祝玫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道,“跟着领导,很忙吧?”
谢衡扯了扯嘴角,眼里却没有笑意,他说,“只是个跑腿的。”
祝玫胸前起伏,重重的呼吸声,她说,“能给领导跑腿是多少人羡慕的事情,一般人还求不来。”
谢衡说,“这么说来,我得押注在你身上,你未来才是要嫁给大腿的。”
祝玫一挑眉,说,“你这是嘲讽我么?我不需要依附他,我可以和他恋爱,也可以失去他,结果我都承受得住,何况有一就有再,经历过的,再经历一次就不可怕了。”
谢衡的目光淡淡的看着远方,说,“他挺有福。”
祝玫没有应。
谢衡道,“劝劝他,早晚要往上走,何必在这里失了前蹄。”
祝玫说,“那是他的事,我决定不了。但如果他做了那样的人,恐怕我也不会再要他。”
谢衡看向了她,又收回了目光。
祝玫说,“一个在工作中不愿意担责任的男人,也不会为家庭尽责,这样的男人,我不会要的。”
谢衡沉默,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不再说话。
祝玫幽幽地叫了声,“谢衡。”
谢衡眼睛一酸,他微微打开了一些车窗,让冰冷肃杀的秋风,袭入高速奔驰着的车里,发出朔朔的响动。
祝玫关上了车窗,她说,“谢衡,别那么悲观。”
谢衡闭上眼,靠坐在副驾驶座上,声音倦怠,他问,“陶子的事情,难道还不值得悲观吗?”
祝玫说,“当初是你劝她拿钱和解的。”
谢衡道,“不然怎么办呢?她孤儿寡母的,家里没了顶梁柱,但凡一个正常的男人,谁会要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寡妇?没点钱她怎么活下去?100多万,不是小钱,对方肯赔就不错了。”
祝玫说,“那不是更说明问题吗?”
谢衡道,“她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是要和那些人斗吗?她斗得过吗?最后讨不来正义,也过不下去生活,你说怎么办?!”
是。
谢衡说的没错。
丈夫撒手去了,陶夕佳却还要带着两个孩子继续面对这人生。
现实逼着她必须往前走。
祝玫说,“陶子的事,我不认为你做的有问题,斗争也是要看实力的,以卵击石并不明智,我只是希望你别那么悲观。”
谢衡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我真欣赏你的盲目乐观。”
祝玫喂了一声。
气氛终于恢复正常了。
谢衡道,“对了,你留心一下祝蓉蓉。”
祝玫问,“我为什么要留心她?还是你突然良心发现——”
谢衡打断说,“我是说认真的,你真的得留意一下她的交友。”
江华静的话让谢衡警惕,李希承如果对祝蓉蓉有意,只怕祝蓉蓉那样呆傻的,逃不过李希承的纠缠。
他太知道李希承是什么样的人了。
祝玫说,“你这么关心她,你倒是多留心一下呢?”
谢衡说,“我是认真的,她太嫩了,别傻乎乎的卷入是非里去。”
祝玫的车稳稳地在分局门口停下,祝玫说,“我知道了,但这种事,你担心也无用,一个人该吃的亏,不会少吃半点。”
谢衡应了一声,下了车。
祝玫突然叫住他道,“谢衡。”
谢衡回身看她。
祝玫说,“谢衡,你知道的,我有的不多,但我希望,我仅拥有的这些亲人、爱人、朋友能够幸福。因为,你们的存在,让我幸福。”
谢衡的喉头发紧,眼睛通红,被温热的液体充满。
祝玫说,“谢衡,不管这个世界把你变成什么样子,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就是这样一个女人,支撑了他全部的信仰,他笑了笑说,“放心吧,我就发牢骚。”
祝玫说,“牢骚太盛防肠断!”
谢衡说,“别老给我灌鸡汤。”
祝玫笑了。
笑的和他钱包里的那张照片上,一样天真。
一个看透人间的人,居然还能保有这样的天真。
谢衡关了车门,背对着她,挥了挥手,潇洒地走了。
他的背影挺拔,此刻的他,就像多年前他第一次穿着警服来见她那样。
祝玫望着他的背影,那是陪伴了她整个青春的伙伴。
祝玫今日太多感慨。
她坐在车里,想找人说说话。
她给叶墨珲打电话,然而叶墨珲接电话的时候,却压低着声音说让她先回去。
疑心病是一段感情里最致命的杀器。
当初如果再坚定一点,曾经的恋人就不会分别。
她揉了揉眉心,告诉自己别多想。
这家伙应该只是在开会。
开车闲逛,上了高速,随意选了一处目的地,是一个公园。
祝玫小时候,母亲经常带她到这个公园来玩,以前这里叫人民公园,现在居然改名了,叫龙渊潭公园。
公园旁边矗立着三栋楼,大楼上有龙腾集团四个大字。
祝玫明白了,这就是陶夕佳口中赵老板的公司,龙腾集团。
玻璃幕墙反射出日头的光,映在粼粼波光的人工湖上。
龙渊潭。
看来这个赵老板笃信风水。
人一旦暴富,就会开始自我怀疑,会追寻自己暴富的理由。
很多老板最后都会信命,信佛,信风水。
甚至,开始追求长生不老。
瑞珂的老太爷陈瑞福这些年投资了无数医药公司,并不是为了造福世人,而是为了自己长命百岁。
可是衰老不可逆转,倒是反而,投出了几家知名药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