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英山脚，攀吴村。

隆冬日暮，村口一大片竹林，早早起了雾。簌簌林间，淡影朦胧。

寒风吹过，我身上的腥臭味才消散了些，我撑着一节竹竿于夜色中艰难行走。

姊妹们说得不错。

孟延这副窟窿遍布的尸体确实没能撑多久。

我才刚出居英山，便觉身体如有千斤重，每往前行一寸，魂体相斥的痛便更深一分。

恍惚之间，我听见不远处传来争执声，立刻屏气敛息躲去暗处窥探。

来者是鬼。

两只沾染了远方气息的，死了很久的鬼。

一青一白，一前一后，在村口飘荡。

可是做为鬼，仅凭魂魄之躯，是不可能离开葬身之地十里之外的，就算借尸离去，一旦脱离躯壳会瞬间被召回。

他们瞧着无甚稀奇，却是如何做到的……

这时，青鬼突然停下，白鬼没刹住脚，直接钻过了青鬼的魂体，青鬼脸色青红交替，一个脑瓜崩敲在了白鬼额头。

青鬼：“呸！臭小子，你不是说你老家以前是顶繁华的么？怎么老子在这附近飘这么久了，连个鬼都没瞧见！妈的，你是不是唬老子？”

白鬼慌忙摆手：“老大饶命啊。这确实是俺老家樊吴村啊，俺记得忒清楚了！俺七年前离开的时候，这还有个傻子成天坐村门口玩蚂蚁的……”

“慢着，樊……吴村？你都是死过一次的鬼了，怎么还能这么蠢！这村门口写着的是攀不是樊啊。”

“啊……”白鬼环顾四周，又飘向村门口的石碑，他举起左边手掌，瞅瞅碑文，又瞅瞅掌心，将碑文和掌心纹的字反复对比。

“还真是俺认错咧……”白鬼身上的精气黯淡了不少，声音也逐渐低下去，“俺当兵那年，俺娘怕俺找不到回家的路，非要给俺把俺们村的地址纹手上，当初俺嫌磕掺还不肯嘿嘿……俺娘没拗过俺，但还是把咱村的名字纹上去了……”

“老大，俺真不是故意的，俺好像真不记得怎么回家了……俺没骗你，俺还想回家瞅瞅俺娘咧！”

两只鬼的声音越来越飘渺，取而代之的是自脑海中炸响的嗡鸣声。我虚弱得厉害，却不肯挪开视线，我想知道他俩接下来要往哪儿处去，奈何眼皮在打架，我强撑着用竹竿支起身体，却力不从心地跪倒在地上。

“你是逃兵吗？”

温柔中暗藏疏离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谁！”

我警惕地扭头看去。

依稀瞧见是一位清瘦的姑娘，穿着粗布麻衣，头上裹着破布头巾，怀里似乎抱着些花草。

“救……救救我……”我出于本能开口求救，说完自己都觉得可笑。

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如何能救下借尸还魂的我？

我不甘心，却不得不承认。

逆天而行，终归是不得善终。

我的世界，很快便陷入无尽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我听见了沸水咕咕的声音，然后是门被吱呀推开，紧接着有碎玉乱琼的敲击声，渐渐的是更多细微的声音，最后是年轻女子的问候。

她从屋外走进来：“你醒了？”

我茫然地看着这个活生生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