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应下了,为了母亲,那个可怜的女人。
母亲的尸骨还在荒山野岭,魂魄四处漂泊没有归处,陆清凝想让她有个名分,堂堂正正的去投胎。
陆清凝的母亲王氏是花楼的花魁,只卖艺不卖身,遇到当年还是书生的陆见文,几次见面后,他们互定终生,他说会来娶她。
可他高中后,听从家中的安排娶了尚书的女儿,陈氏,当时的王氏已怀孕三月,花楼也再待不下去,她只能出去,卖些绣品为生。
日子本就艰难,生下陆清凝之后更是难以度日,她白天带着女儿给大户人家洗衣服,晚上熬夜绣东西,就这样过了三年,陆见文才将母女俩接回。
可陈氏大闹一场,死活不准陆见文纳妾,最后让母女俩在陆家做奴为婢。
母亲是在她五岁那年死的,只是一个小风寒就要了她的命,陆清凝记得,寒风刺骨的冬夜,她赤脚跑遍了整个陆家,只是想要一点药,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母亲尚懂一些医理,可惜没能治好自己。
没找到药,陆清凝便让自己小小的身子泡了凉水挨着母亲,希望自己的体温能让母亲退热。
第二天早晨,身旁的身体早已不似昨夜那般滚烫,她想喂一些水给母亲,却发现她早已没了气息,摸到的便是她冰冷的、没有一点温度的皮肤,没一会儿,嫡母便叫了人,往母亲身上裹了一卷破席子,抬了出去。
后来她便被打发到偏院,每每教书先生来给嫡姐上课,父亲还是会差人将她叫上。
可下了学,她就要和下人一样干活,嫡母说这是培养她自力更生的能力。
打小,她就给嫡姐洗衣服、做糕点,还要扮猫做狗,供她取乐。
再后来,便是直接连书也不让她读了,父亲见了也未曾为她说些什么。
她想看书,只有让嫡姐开心了,才会赏她一两本书看,在寒冷的冬夜将手伸进烫水中为嫡姐彻夜暖脚这种事已是见怪不怪了。
可府里的丫鬟们却唤她“二小姐。”可她明明比陆晚凝要大上几个月,于理,她才是大小姐,可人在屋檐下,她没法违抗,便是被他们说什么便是什么。
窗台漏了风进来,烛火被吹的忽明忽暗,也不知何时会熄灭,陆清凝盯着烛台,想到了自己的未来,也如这风中的烛火一般,明灭都由不得自己。
她起身关好窗户,换上下人送来的绯色绣金睡衣,伸手摸了摸,并不那般丝滑,可穿在身上,却像微风吹在身上般凉爽无感。
她抬起手,才发觉是自己粗糙的手指勾坏了布料,自嘲的笑了一声。
自己刚答应,父亲那边就又是给自己换宅子、添新衣、赠珠钗的。
人呐,身上一旦有了可图的好处,突然就会变得珍贵起来。
罢了,离开陆家,也不见得是件不好的事。
陆清凝上前吹灭了蜡烛,安稳睡下。
为了让陆清凝更像嫡女,婚前几日陈氏找了先前教养陆晚凝的吴嬷嬷每日起早贪黑的教她诸多礼仪。
身上的粗布衣服换成了软纱织金曳地裙,昔日光秃秃的发髻上多了许多样式别致的珠钗,素净的脸蛋上了妆,竟比陆晚凝还要美上三分。
吴嬷嬷看着镜子中的陆清凝,感叹之余面上流露出的尽是满意之色。
这几日该教的也都教了,该检查的也都查了,就还差看看双手,她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恭敬开口:“二小姐,烦请您伸出双手。”
陆清凝乖巧的伸出双手任嬷嬷查看,吴嬷嬷将两只手搭在她的掌心,轻轻摩挲后便收回。
“二小姐的双手过于粗糙了,自今晚起,需每晚用牛乳、玫瑰浸泡一个时辰,再彻夜敷以润手油。”
陆清凝瞪大双眼,原来做高门大户的小姐,竟要这么多要求,原以为只要学些礼仪便够了,没想到竟连双手也要这般仔细。
陆清凝无拘无束惯了,想到一个时辰手不能动简直太难受了,脸色不经意便垮了下来。
吴嬷嬷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无奈还是开口提点:“皇家深不可测,喜怒不可轻易叫人看了去,二小姐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