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孤城,月如昼。
“咚,咚!”
樵楼更鼓已打二更,月寒如水,倾泻在饱经风霜的茅草屋上。
屋里的灯光有些昏黄晦暗,老夏头拿起一把银挖耳勺拨了拨灯草,他手上的疤痕狰狞如蜈蚣,虬曲在手背上,令人望而生畏,灯草挑高了稍许,屋子顿时亮了几分。
“叔,栾玄虎还提过一件事。”
花浪客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说高阙塞的韩米甲,找过他不止一次,听口风韩米甲好像跟大漠里的马匪有勾搭,他想拉栾玄虎入伙,栾玄虎让我回来说说这事,让你老给帮着拿个主意。”
“哦?”
老夏头轻捻两指,斟酌道。
“乱世求生,无论别人做什么那都是他们自个的事,有多大的手,就端多大的碗,这个主意俺没法帮他拿,这世道,咱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俺老夏头管不了那么宽。”
“恩,俺知道你的脾气。”
花浪客舒了口气,笑道。
“当时也是对付过去,没敢答应他,叔,你觉得栾玄虎和韩米甲这两人怎么样?”
老夏头轻轻摇头。
“不好说,一是当初跟他俩没有什么太深的过往,再者说这都十好几年没见了,如今他们什么脾性,咱哪能摸的准,浪客呀,这世上最难拿捏的是人心,老话说,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
“恩,俺记下了”
花浪客捏起一粒花生米,放进嘴里。
“俺这趟去鸡鹿塞,接了个大活,回来的路上还寻思呢,也不知该怎么跟你开这个口。”
老夏头淡淡道。
“咱爷俩你还见外,有什么不能说的,真要是为难,你也甭说了,来,喝酒。”
二人一饮而尽。
“叔,俺没旁的意思,就是觉得这事太大,说出来怕你生气。”
花浪客一咬牙,眼神变得坚毅起来。
“叔,是这么回事,这话说起来也有小十年了,当时朝廷裁撤了鸡鹿塞和高阙塞这两大门户要塞,又把两塞归到朔州管辖,鸡鹿塞的裨将栾玄虎瞅准时机,就将一万多屯垦戍边的流民接手过去,但没过多久,朔州节度使石断碑也看上了这块肥肉,于是,就派了簿曹从事史带人接管了过去。”
听到此时,老夏头心里算是明白了个大概。
“栾玄虎当时忍下这口气,但这件事却像卡在他喉咙里的一根鱼刺,让他一直耿耿于怀,这次俺过去探查情况,晚上他请俺喝酒,等酒喝得差不多时,他又说起了这段往事,他想请咱城里的守捉郎帮忙暗杀石断碑,开价是一万两纹银,还有十匹上好的军马。”
“哈哈。”
老夏头笑了,他抬起手掌擦了一把眼角笑出的泪花。
“浪客呀,咱爷俩聊了这一晚,就你刚才这句话把俺给逗笑啦,不是笑别的,他栾玄虎还真是大手笔,有魄力,竟然能拿出一万两纹银,十匹军马来刺杀一位封疆大吏,不知道是他傻,还是他觉得咱狼皋城的这帮爷们儿傻,还真是后生可畏哇。”
“叔,你别急啊,还有呐。”
花浪客见老夏头生气,赶忙道。
“他还说,他如今能拿出的现银也就这么多,但他说事成之后,屯垦区、牧区,咱们二一添作五,一家一半,那一万多流民也是如此,俺当时觉得这事要是能成,咱狼皋城日后也多了一份保障不是,这才答应他回来跟你老商量。”
老夏头缓缓伸出食指,轻轻摇了摇。
“浪客呐,叔这次之所以让你去跑这趟,一是去摸摸那里的状况,万一那边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咱也好提前应对,再一个,也是想让你多历练历练,叔一天天年纪大了,典刑他们还小,日后有个什么事还得靠你多支应。”
“叔,你这么说就见外了,俺……”
“别急,俺这话还没说完呢,你毕竟在狼皋城待得久了,对外面的一些事儿不大清楚,说起来这也不能怪你,但刺杀一方节度使这么大的事,那可不是小孩过家家,那可是捅破天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