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听见了那怪声，就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擦冰面。
“咔，咔，咔”
在车站工作多年的纳森听出这是车轮转动的声音，但昨天运输队才回到比格爱特，现在除他们外没有任何人能开动列车。
“吱，吱，吱”
有什么在冰面上被拖行，铁轨微微震动着，在灯光照不透的黑暗深处飘来腥锈的味道。
“前……前辈……是……是运输队吗？”
今晚一连串的震撼早已让哈尔德心防疮痍，她本能地希望黑暗中靠近的是运输队，又下意识地挡在纳森身前，不希望他们的秘密被其他人知晓。
纳森壮着胆子走上指挥台，一边挥舞着颜色鲜明的小旗子一边对铁道另一头喊话。
“我是站台工作人员纳森，进站车辆请告知班次编号并缓速驶入。”
另一头没有回答，只有那挠人心扉的怪声一刻不停地越来越近。
“重复一遍，我是纳森，进站车辆请告知班次编号。”
纳森是发自内心地不想让那辆来路不明的列车进站。
腥味越来越重，而此刻纳森的喊话也有了回应，黑暗中传回的声音尖锐嘶哑，只是些不像人声的嘶鸣。
嘶鸣声持续了一阵后慢慢变得清晰起来，就像是用泥沙刮擦声带才能发出的怪异声音从铁路另一头传来，
“莱比西……莱比西……我是……莱比……西……”
“吱，吱，吱”
“咔，咔，咔”
“莱比西，你的列车编号是什么？”
这一次纳森没有再得到回应，取而代之的是不断从黑暗中传来的碎片言语。
“救救……我……你怎么……发生……什么……有……东西……”
在一旁观望的哈尔德突然疯了一样冲纳森喊道：
“血！轨道上全是血！”
粘稠的鲜血灌满铁轨，在寒冷天气下瞬间干涸，更多的血又涌出将它化开，一个硕大的杂糅物挤开重重黑暗撞入纳森视野。
无数惊惶恐惧的面孔，各种怪异扭曲的残肢器官被缝合在一起组成了一颗没有下颚的人头，数十根森森白骨从它的上颚穿出，成为了这个怪物的尖牙，先前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就是它行进时牙齿划过地面的声音。
八只粗长的步足由怪物身体里延伸而出，每一只足上都隐约可见被糅合重塑前其肉身的原本模样，有人类，也有各种亚人和动物。
在怪物脑后，数道血红的肉肠连接着一节车厢，车厢两侧布满折叠弯曲的手足，错位的关节与车轮碰撞挤压发出阵阵嚓嚓的回响，这段车厢就这样被怪物和手足拉扯着缓缓进入光亮之下。
一声长吟随着列车的进站而起，如同冥界的哀魂，纳森跌坐在站台上，肉体和灵魂都因那不祥的恐怖而颤抖不已。
“重复……一遍……我是……纳……森……进站……编号……”
怪物越靠越近，牙牙学语地复读着纳森之前的话，得益于气候的原因许多残骸都很新鲜，纳森甚至能看见夹杂在骨肉缝隙中那些和他身上一样的制服大衣，恍惚间竟产生了自己也身在其中的错觉。
“我……是……纳森……纳森……重复……救救……莱比西……发生什么……”
乡下姑娘哈尔德早就吓软了腿，大脑不断对肢体下达逃跑的命令，可席卷四肢百骸的阴寒让她除了胸腔中搏动的心脏外再感受不到身体的任何部分。
纳森连滚带爬地从指挥台上跌下，怪物身体上的数百双眼睛也随着他一起移动，一只巨足抬起，凝重的死亡缓缓探向呆坐原地的哈尔德。
“离她远点！”
明亮的光球撞上骇人步足，昙花一现的光芒大盛后是更深重绝望的暗，以及凝为实质的死。
……
……
“前辈……你……你在吗？”
哈尔德声音颤抖，小心翼翼地呼唤着纳森。
“别出声，我还在。”
纳森低声回应哈尔德，自从黑暗降临后时间就仿佛静止了一般，既没有了怪物的动静，那些无意义的絮言碎语也消失不见，只有凌冽的风声和渐重的寒意告诉两人时光荏苒。
“它……走……走了吗？”
又等了许久，经过几次试探的纳森摸索到了熄灭的提灯，在多次失败后终于哆嗦着手将其点亮。
朦胧灯火慢慢渗入夜色，首先映出的便是哈尔德惊魂未定的惨白小脸，接着是她跟前凹陷变形的夜行灯。
刚才情急之下纳森把这件魔法道具扔了出去，现在看起来它已经损坏了。
“你没事吧？”
哈尔德拉着纳森的手勉强站起来，惶恐的目光四下张望，在确定那个怪物不在附近后两腿不自然地夹紧，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若有若无的刺鼻气味飘散在空气中。
“我去趟盥洗室！”
哈尔德踉踉跄跄地跑开，纳森则捡起掉落在地的夜行灯，上面残留的黏液和血渍昭示着先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怪物和列车都曾真实存在过。
车站再次回归寂静，纳森壮着胆子查看起周围情况，铁轨上还有留一些潮湿的痕迹，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发现。
他看向霜雪连天的车站外，如果那个东西拉着车厢爬了出去，在雪的掩盖下就更不可能找到它的踪迹了。
那到底是个什么怪物，为什么它没有对哈尔德和自己下手？不祥的预感愈加浓重，纳森想起小时候大人们时常用来吓唬不听话小孩的说词：
“再不睡觉的话，死境里的恶魔就要来抓走你了。”
长大后的纳森当然知道这只是全世界惯用的骗小孩伎俩，但死境确实存在，上一次死境入侵的时间要追溯到他上面十几代的爷爷辈去了。
冷风顺着裤腿钻进脊骨，纳森只觉得全身的骨骼肌都在全力收缩抵挡严寒，他想起手中的夜行灯可以御寒，试了几下后发现它已经彻底损坏，只能无奈地打开灯盖想回收里面的魔方晶。
“嗯？”
纳森打着提灯仔细查看，无论是夜行灯里还是地上都找不到那块让他们焦头烂额的魔方晶，他不禁怀疑是不是碰撞的冲击让它损毁了。
“前辈，你在找什么？”
哈尔德从屋里出来，她的情绪也已经稳定下来，煞白的脸上恢复了不少血色。
“找丢掉的麻烦。”
此话一出口纳森自己都愣住了，半晌之后又好像想通了什么，在胸前比划了一个向霜雪之神埃尔库鲁祈祷的手势。
“感谢神明大人在一夜之间救了我们两次。”
不明所以的哈尔德也跟着纳森一起向埃尔库鲁祈祷，诵读完感激的辞藻后纳森接着说道：
“今晚我留在这和你一起值班，明天我们去总部报告这件事情。”
“有……有那么严重吗？”
“希望不要有。”
纳森凝望着无边雪幕，心中再次向埃尔库鲁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