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沥春雨,把返青的江南笼罩于一片雾色曈昽中。
鄂州船坞码头,仅泊了几艘货船,桅杆几处都包着铁皮,光秃秃耸立,帆还被捆在桅杆下的横梁上。
一只白鹭飞出,拍打着翅膀掠过江面,在雨雾中留下一道白色的影子。
舷窗被推开,一名少女伫立窗前,她身着一袭米白色长裙,一展白色斗篷披在肩头,领口有狐皮包裹,柔软似无。
她是郑家二小姐郑雪芸,今年十六岁。
洁白的肌肤欺霜赛雪,青丝如瀑垂于肩后。
她有双清澈的眸子,长睫沿上端眼线翘起,下巴将她的瓜子脸收得恰到好处,微微抬起便显出她的自信与骄傲。
她裹在斗篷里宛若出画仙子,让间阴暗的舱房都明亮几分。
透过雨雾,郑雪芸眺望码头上的父亲和另外一人,不禁蹙起柳眉。
她父亲叫郑俭,经营胭脂水粉生意。
父亲为堂兄郑钧贺五十大寿,为兄长花钱谋出路,也想通过郑钧搭上泰王。
大周立国,虽废除商人子嗣不能科举的条款,但出身商贾,比之官宦人家还是略显卑微。
郑钧官拜鄂州太守,是江南郑氏嫡长子,郑俭的父亲是早就分出去的旁系。
郑氏与徐氏、叶氏、东方氏、汪氏和崔氏并称江南六大家,江南世家根深蒂固,几百年传承积累,当朝皇帝对其也要礼让三分。
“你的事为兄会尽力,当年和工部冯大人有点私交,冯大人和泰王一向不错,安置个七品实缺么……该不是问题。”
郑钧笑的很官方也很得意,语气中带着高高在上的官威。
郑俭微躬着腰,佝偻着身形以示谦恭:“大兄恩德,小弟感恩肺腑。日后但有所请,小弟全力以赴。”
按说厚礼相赠,此刻称堂兄足矣,一句大兄,就把远房堂兄又抬高一层。
大兄,众兄之长,长辈也。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说一千道一万,不论你如何富甲一方,终归是一介商人,还是要向权贵低头。
郑钧抬手虚扶一把,一副俯视众生的神态:“本是一家,何必见外?若无他事,我要回去了。”
他想快回衙门,九皇子已到谈婚年纪,此刻在鄂州陪太子巡视,若能嫁个闺女给九殿下做妾室,郑家就攀龙附凤,日后必会平步青云。
郑俭躬身堆起讨好的笑:“大兄可否为小弟找泰王疏通一二?”
郑钧不耐烦的一摆手:“泰王就在江宁,待令郎到任,还是让他来牵线吧。”
郑俭碰了个钉子,站在一旁有些尴尬。
细雨中的货船,周身均被雨水浸湿成深褐色,朦胧之间,更显岁月的苍老痕迹。
……
郑雪芸叹了口气,一缕哀愁萦绕眉间,目光落入远方的烟雨深处。
寿宴中所谓英才,不论郑钧如何夸耀其显赫身世,都掩不了他们卑躬屈膝的谄媚嘴脸。
几许雨丝随风飘入舷窗,点点清凉贴上她如玉的脸颊,几小滴沾上她的睫毛,让她看上去眼波流转,楚楚动人。
“小姐小姐,什么时候开船?”
一声脆生生的呼唤来自身后。
郑雪芸一回头,落入眼中的,是身着水蓝丫鬟装束的少女。
她蹦蹦跳跳跑进舱房,手握着吃了一多半的米糕,嘴角还挂着些许残渣。
少女弯眉皓齿,垂髻上系着两朵粉色绢花,侧垂的两团青丝,衬托她圆脸上一双格外灵动的眸子,正满是笑意骨碌碌转个不停。
她两瓣肉唇抿着,腮帮子却被食物塞得,像嘴里塞满草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