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河一开门，就闻见了阵阵从厨房传出香味。
他还没换好鞋，油烟机跟锅铲碰撞的声音忽然就停了。
“阿河，饿了没。”
一位系着围裙的温婉中年女人从厨房探出了半个身子，眉眼温温柔柔的，很典型的南方女人长相，她擦着手问：“姨给你煮点面吃先？”
“程姨，不用……”
方河话说到一半，客气就响起了咚咚咚的声音，一个三四岁的小不点直直朝方河跑了过来，面团似的小胖脚丫踩在地板上，带着她那肉肉的小脸蛋都荡起了波纹，两边的马尾辫一甩一甩的。
“阿哥，阿哥，要抱抱！”
可一下跑得太快，左脚丫绊右脚丫，顿时失去平衡直接朝着地面摔去，好在方河眼疾手快，弯腰一把将她捞了起来，忍不住掐了她的面颊。
“跑这么快，就不怕等下摔得流鼻血吗？”
“才不怕呢！”
小家伙扭头就跟小猫似的在方河的怀里钻了几下，然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豆豆知道阿哥肯定会接住我哒！”
“方豆豆，你快下来，多大的人了，还天天要哥哥抱！你哥读了一天书多累。”即便是训人的时候，程姨的语气也是温温柔柔，全然没有威慑力，“快下来，身上都是沙子。”
“可似，可似……”小家伙满脸的犹豫，紧紧抱着方河不松手，“豆豆就想哥哥抱……”
方河不觉得有什么累的，无奈笑笑，“程姨，我现在不饿的，你早些忙完歇着吧，天这么热。”
“好，你快把书包放下来，去玩玩游戏等饭好了我再喊你。”
“方豆豆你不要去打扰哥哥，管自己看电视，听见没？”
方河三四岁的时候父母就离了婚，跟方爸父子俩生活了两年，发现家里没个女人是真的不好过，后面在七大姨八大姑的劝说下，方爸才娶了这位性格长相在十里八乡都是有着好名声的程姨。
这么些年来，老两口感情一直很好，她对方河也视如己出，从不强迫他改口，甚至过门七八年都不愿再生一个。
不过自打听说方爸年轻的时候，就跟这程姨有所交际，如今也能称得上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方河就有着跟俩口子好好聊聊的打算。
后头等他就要到远些镇上住校读初中的时候，他才找到了机会，便多了个这样可爱粘人的妹妹，一家四口的生活倒也美满。
方河进了自己的房间，屁股刚沾到椅子，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了门缝里的半张脸，正张着大眼睛往里看。
“不进来吗？”
方豆豆摇摇头，小表情比什么都认真，“妈妈说了，不能打扰哥哥的。”
在朋友同学面前，方河是学霸是嘴炮王，偶尔爱耍贱，人也有点小闷骚，但在自家妹妹面前，他只是个哥哥。
“那你站在那做什么？”
“做什么？”方豆豆的性子一向带着点憨笨，说话也时常结巴，还有点平翘不分，“豆豆没做什么的呀……豆豆就似，就似想，想阿哥了，然，然后……就在门外看看。”
可说完之后，她脸上又是遮掩不住的紧张，“豆豆站在这里，不，不会打扰哥哥吧。”
这小可怜的模样，真让方河无法抵御，走过把她抱放在房内的小沙发椅上，打开电脑放起了小马宝莉。
但平时看见这个动画就走不动道的方豆豆，今天却罕见的只是看了眼就收回目光，然后眼巴巴地盯着方河，一只手捂在裙子兜上，嘴巴张了闭，闭了张，半天说不出话来。
“是想买什么了吗？”
方河并不觉得奇怪，自己程姨对小家伙一贯是采取半严肃教育的，总想着从小就要立好规矩，但偏偏她那性子怎么都强硬不起来，通常是虎头蛇尾。
偶尔真心硬了，不给小家伙买看上的玩具零食，小家伙也不会哭闹，只会可怜巴巴地跑到这跟前要抱抱，隔天就又能得到妈妈的礼物。
“不，不是哒。”小家伙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那是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事？”方河再问。
“也没有的。”
还不是？方河这下搞不懂了，难不成自家的这个小家伙在幼儿园看上了哪家的猪？
达咩！
绝对，绝对不可能会有这种事！
“你有什么事就跟阿哥说，阿哥绝对保密。”
经过方河的再三保证，小家伙终于是开了口，嬉笑着凑到方河耳边，“都不是哦，我给阿哥准备了个小惊喜。”
害，原来是妹妹给老哥准备惊喜了啊。
日常节目，日常节目。
方豆豆虽然年纪小，但从小去了外头就算有快糖，都会舔两口装回包装，然后带回家让他这个阿哥也尝尝味，前几天从幼儿园回来还在兜里藏个咬了一小口的红烧鸡腿，偏要让阿哥尝尝，说是跟妈妈烧的是不一样的味道。
明明嘴馋成那样，却会一直惦记着自己。
这样的小家伙，他如何能不疼爱呢？
方河看着小家伙把手伸进兜里，然后攥着拳头伸到了自己面前。
“阿哥，闭眼，手手。”
“好嘞。”
方河听言闭眼，双手摊开捧在一起，接住了从小家伙掌心落下的东西。
小小个的，有点硬，有点冰，还些许沙子顺带着落下。
“噔噔蹬蹬~阿哥，可以睁眼啦！”
“是个漂酿的彩色小贝壳哦。”
方河睁开眼，抬起头就对上了自己妹妹的既期待又小心翼翼的目光，“阿哥，你，你喜欢吗？”
“当然喜欢了！”
方河笑着揉揉她的脑袋，就算是路边捡来的一块石头，只要是小家伙送的，那也是意义非凡的。
听到这两个字，方豆豆立马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不过今天怎么忽然想到送阿哥这个了？”
“阿哥笨，今天是阿哥的生日呀，老师说啦，家里人生日的时候我们要给他准备，准备礼物的。”
话音落下，方河的表情忽然有瞬间的凝滞。
在这个家里，程姨方爸从来不会提什么生日，不止是自己俩不过，连方河的生日也不过，顶多只在当天做上满满一桌菜。
究其原因，只是因为这天对方河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好日子。
方爸方妈离婚是在这一天，方河见方妈最后一面是在这一天。
甚至方爸跟程姨唯一一次的争吵，也是在这天，因为后者不知情买了个大蛋糕。
离别，在小孩子的世界里是个晦涩难以理解的词语，但却会在之后的时光愈发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