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现在又不再是国王了。

它在湍急的水流中醒来，不知漂流了多久。

一棵野草的枝杈垂下，拦住了它的身体。

一只黑色的小蚂蚁从草茎上爬过来，触角落在了它的身上。

亲缘关系极远的物种身上，已经闻不到蚂蚁特有的气味，但食物的味道让小蚂蚁兴奋起来。

一动不动的猎物给了它从容观察的时间，挥舞着触角摸遍了周围的一切。比自身大出三倍的躯体充满了柔软的肉质，四面临水的位置却令它有些为难。

背部坚硬光滑的鳞甲有些无从下口，试着用钳子夹住猎物的尾巴，足肢紧扣，用力蹬拽，目标随着它的力量向上浮起。

是它可以承受的重量。

可是，水面的张力让它功亏一篑。

陡然增大的拉力，让猎物从它的钳口脱落。

无知的小蚂蚁以为是猎物在挣扎，它猛地前扑，想要再次钳住，尾腹的蛰针也开始抖动，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一只宽大的爪子划过，把小蚂蚁拍进水里，顺着水流漂远了。

雄蚁看见了这只笨蛋蚂蚁，在对方的殷切按摩下，它的身体逐渐恢复了知觉。

伸出爪子，勾抓在草茎上，肢体发力，从水中脱出。

水滴沿着疏水的鳞片滑落，洗净了身上沾染的污渍，和腐臭的气味。

那是个绝望的夜晚，高级的生物毫不费力地改变了弱小者的命运。

蚁群被装进封闭的口袋里，挤压、旋转，很快就有个体死去。

死去的个体被细菌和毒液污染，污秽的液体流得到处都是，带来了更多的死亡。

存活着的工蚁们抱成一团，把它们的国王保护在最中央。

蚂蚁们体表分泌的天然抗生素，很快就无法抑制肆意横生的微生物。

混乱、压力、病菌、死亡，蚂蚁们即使死去，也紧紧地咬合在一地，用虚弱的身体筑起一道密不透风的围墙，试图把灾难阻挡。

在巨大的生存威胁下，为了抵抗外来病菌的入侵，体内共生的细菌们产生了应激反应，从身体里截取了大量的能量。

雄蚁的身体变得虚弱无力，意识也渐渐沉寂下去。

工蚁们付出自己的生命，为它们的国王创造出生还的希望。

但此刻，身边没有同伴的气味，也没有它们的声音。

身体还有些无力，它艰难地爬上高处，草茎被压得更加弯曲了。

微风中，轻轻晃动的草枝上，传来更加轻微的振动。

雄蚁的触角翘起，这熟悉的感觉，是蚂蚁的脚步。

空气中，有前一只蚂蚁留下的气味。

向下望去，另一只黑色的小蚂蚁摇摆着触角，摸摸索索着爬了上来。

这就是蚂蚁的讨厌之处，只要是其中一只曾经到过的地方，便会有源源不绝的后继之蚁，直到将每一寸空间完全占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