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拒绝得了那双带着渴望的清澈双眼,江明穹纠结了一会最终还是答应了。
二人趁着夜色,悄声摸进了东南院落的一处假山后,藏在那有一人高的乌压压山石之后,一幕诡异的画面映入二人眼帘之中。
只见林蕴房前守夜的两个侍女跪坐在地上,头和两手垂着,像是中了什么术法而沉沉入睡,庭院之中有两人对坐着跪在地上。
一人是林蕴,另一人则披着长发,那长发极长,没过了腰间,垂落到了地上,盖住了身躯。
林蕴瘦的剩皮包骨的左手端着一小杯酒盏,有些发颤地端到长发之人的面前,像是在祭拜眼前之人。
可是那酒盏里赫然盛的不是清酒,而是血红色的液体。
捧着酒盏的林蕴左手像是被刀割出了一道划痕,置于右手酒盏之上,正一滴一滴慢慢地将血滴进去,嘴角咧起一个诡异的弧度,眼泪却沿着那张削瘦的脸颊流下。
似笑非笑,似悲非悲。
等酒盏满了,那长发之人拨开遮在脸上的长发,伸出一条极细的鲜红舌头,舔舐着杯中鲜血。
江明穹瞪着双眼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不争气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长发之人突然将脸转向他们这个方向,二人赶忙收回目光,蹲在假山后面连呼吸都屏住了,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那果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而是一个没有脸的魔物,头发之下只有一团混浊的黑气,和一条扭动的长舌,庭院中的魔气正是从她身上溢出来的。
许是失血过度,林蕴的身子一下子向侧边倒下,魔物回过头,在林蕴倒落在地前用一团魔气护住了林蕴,一阵腥风卷动将林蕴裹回了房中。
只留下几滴血珠,落在黄砖之上,回旋着月色,像是几朵艳红色的血花。
明穹真人趁这个时机拉着黎苏撤回了居住的庭屋。
“师父,那就是魔物吗?”黎苏问道。
“是啊,而且这不仅是魔物,还是一种极其难缠的魔物,这种魔物名叫沙魇,起于人心,喜好夜出,会诱惑宿主自残。魇生它的宿主越是痛苦,它越是强大。”
而这林蕴看起来疯疯癫癫,早已深陷其中。
人心,是何物,为何能诞生出那般扭曲的魔物出来呢,似人非人。
“起于人心,那怎么才能制服它呢?”黎苏不解道。
“沙魇与宿主紧紧结合在一起,既是诞生于人心的杂念,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我们能知道林小姐选了什么牛角尖,加以劝导,便能将沙魇拔除!但林小姐这状态恐怕是问不出来了。”
“有没有什么直接的法子将他们分离开呢?”黎苏想了想道。
“如果能让林蕴进入伏魔阵,就能将沙魇剥离出来并且除掉它,但沙魇狡猾,能告知宿主心境,林蕴又甘愿为他进奉血液,只怕已经深受沙魇蛊惑,不会配合我们自愿进入伏魔阵,一旦弄巧成拙不小心惊扰了它就不好再抓了;若是采用强硬手段,又怕沙魇察觉,迫害林蕴,这世上最难的便是医治人心咯,再看看吧。”
“人心很复杂吗?”
黎苏不懂,师父口中的人心,听不到,摸不着,是她没办法立刻就学会的东西,听师父所言,甚是复杂难解。
明穹真人指着不见星光的天上那一轮悬挂的残缺孤月叹道:“明明明月是前身,往往往事最难陈啊。每个人过往不同,这人心有多复杂,也许你以后就懂了。”
许是沙魇上一次吃饱餍足了,后面两天都没再出现了。这两天白日林蕴神志清醒了许多,黎苏沉迷于林蕴母亲留下来的一些杂书,经常去找林蕴一起讨论,倒让林蕴面上有了一丝活人的血色。
第四天夜里,林府众人已经歇下了,明穹真人和黎苏二人偷偷在厨房饱餐一顿后从原路返回,明穹真人嫌弃道:“本以为是来混吃混喝的,结果这林府老太太以为修仙的和那寺庙里的一样只吃斋么?没有酒就算了,连块打牙祭的肉都没有。”
“肉确实很好吃,可是师父我们不是除妖降魔的吗?”黎苏学着明穹真人,摸了摸吃了一堆美食略微鼓胀起来的肚子道。
“吃饱喝足才好干活嘛!”
江明穹说罢,鼻尖动了动又道:“这什么味道,哪里着火了?”
二人潜进林蕴院子打算再蹲守一波,刚走到院子门口,一股火烧柴木的味道就从院内飘了出来,。
顺着烧焦的气味,二人入院查看,只见林蕴被架在一堆用木柴围起来的火堆之中,那木柴已经被点燃,火势越来越旺。
林老太太手盘着佛珠站在一旁,絮絮叨叨念了一串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经文,明穹真人大喊一声:“我的天老爷喂这是在做什么?快灭火!”
黎苏一看直接动手,轻轻松松抬起院子里一个百斤重的盛着水的水缸,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将水缸的水泼向燃烧着的火堆,然后踏着遇水发出滋啦的余烬堆,将十字木棍上的林蕴解绑了下来,一个公主抱将她抱回房中。
安顿好林蕴,黎苏从屋内后便听到了林员外在解释:“仙师,我母亲听闻您说的情况,心内着急,又听说用火可以驱魔,怕仙师顾及蕴儿安危不肯用,这才想试试。”
这是拿林蕴的命在尝试!黎苏心中有一股气窜起,她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会,然后不咸不淡从口中蹦出了一句话本子骂人的话:“老妖婆。”
这下不仅林家众人再次懵了,明穹真人也懵了一下,徒儿这又是从哪里学来的,果然盗版书害人啊!
趁黎苏还没说出更加惊人的话,众人又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大呼着引开话题道:“糊涂,糊涂啊!老夫人要是再这样私自行动,把魔祟惊扰了,捉不到魔祟,那可不能怪老朽二人了,就算老朽二人有通天本事,也难办咯。”
林老太太这一通操作,明穹真人这下都不知道这是真沙魇作祟导致林蕴这副样子,还是这林老太太在“作祟了”。
还有这林员外,孝顺归孝顺,但也不是这么个孝顺法吧,这人还没死呢,就把自家亲女儿架在火上烧?
他总算是有些明白了,这愚孝的林员外大概就是个软柿子,自家老母亲做什么他就听什么,而林老太太虽明明是个信佛的,却没把林蕴的命真当回事,不然偏偏怎么就能信了这种危险又不靠谱的邪门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