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和耿涛听司机这一说都有点不信,能有那么大吗?有多少商品可以放满一条街的,耿涛又试探着问:“叔,去那进货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
司机说道:“要防假钱,防碰瓷,防诈骗,货物要当面点验清楚。多跑几趟你们就都清楚了。”
听到这里鹿鸣和耿涛不禁吃了一惊,进货有这么凶险吗?还要防范这么多东西,听着怪害怕的。鹿鸣问道:“叔,进货这么可怕呢?你能给我们说说是咋回事不?我俩都没出过门,外边的世界一点都不懂。”
司机看了看他俩顾虑的眼神,笑着说道:“这都不算什么可怕的,现在治安好多了,八十年代的时候我们跑长途,还有人拦路抢劫,上车直接拿着刀子让你掏钱。”
听到这里鹿鸣和耿涛惶恐地对视了一眼,耿涛忐忑的问道:“叔,现在还有抢劫的吗?”
司机说道:“现在抢劫的基本没了,最近几年都没遇到,也没听人说起过,但是其他方面的防范还是必要的。对了你们听人说起过‘南三条北四缺’这句话吗?”
鹿鸣和耿涛楞了一下,异口同声的说道:“没有,没听说过。”
司机说:“那我就给你们讲讲,这南三条就是咱们要去的批发市场,这北四缺呢,是四个人,这四个人都是咱们坝上地区的,因为在燕赵省的最北边,他们四个都是残疾人就叫成了北四缺,这四个人一直混迹在南山条批发市场。这老大叫大聋子,老二叫二瞎子,老三叫三大嘴,老四叫四拐子,这四个人不是亲兄弟,因为都混南三条后来结拜了兄弟,大聋子呢是个小偷,专门在南三条市场里偷外地商贩们进货的钱,偶尔也偷值钱的货。我见过好几个人都是带着几千块钱去进货,哭着回来,虽然不一定都是他偷的,但他肯定也脱不了干系。这二瞎子呢是个碰瓷的,他白眼仁大,黑眼珠小,眼球还一直往上翻,人们以为他是瞎子,其实他能看清东西,只是视力不太好。他整天拖着根拐棍儿在人群里转悠,脚故意往拉货的小车轱辘下伸,要不就是往正开着车的反光镜上碰,然后和你要钱,不给钱就不让你走。这个三大嘴是个骗子,靠嘴巴吃饭,没有明显的残疾,专门在市场里骗外地进货商贩们的钱,有时候他给你拿值钱的货开很低的价钱,让你交定金,交完定金你就找不到他了,谈生意的地方根本就不是他的店。还有的时候他和你攀老乡,取得你的信任,故意带你去看到一堆货,告诉你这是他进的货,让你帮他先看着,自己再去进点其他货,然后说身上钱不够了,等下有人来送,让你先借给他几千块钱,你看他那么多货在你身边放着就不怀疑了,等你把钱给他,他拿了你的钱就消失了,等你打开货看时,黑编织袋里放的全是乱七八糟的垃圾。四拐子以前是个劫道的,八十年代的时候几个人在公路上抢劫一辆客车,正好有个警车路过,逃跑的时候被警察开枪打断一条腿,判了几年,这放出来有四五年了,放出来后腿不行了就守着南山条过活,晚上在偏僻角落里遇到落单的商贩要么打个闷棍要么就是匕首抵着你跟你要钱。这北四缺每个人都是三进三出的惯犯,现在虽然警察对这些违法犯罪打击力度比较大,他们也不敢轻易出手,但这些人偶尔还是会出来捞一把,要不他们吃什么喝什么呢。”
司机一口气给鹿鸣和耿涛讲了一大堆江湖见闻,俩人听得像说书似的,真没想到江湖如此险恶,做生意的兴奋里又隐隐多了几分担忧。
鹿鸣对司机说:“叔,没想到进货这么危险呢,我都有点不敢去了。”
司机安慰地笑笑:“我给你们讲这个的意思呢,是让你们谨慎点,毕竟你们是第一次出门,外边世界的险恶你们不太清楚,别上当受骗,把钱弄没了。也不是说一去南山条就偷呀抢呀骗呀的,也没那么凶险。总之小心没打错。”
鹿鸣和耿涛千恩万谢地感激着司机的教诲。这时,进货的商贩也都陆陆续续地来了,他俩为了占个好位置就和司机别过,上车去了。还不到七点,车上就坐满了人,这些商贩彼此之间都较为熟络,互相谈论着生意的好坏。鹿鸣和耿涛侧耳细听着他们的聊天内容,想从他们嘴里更多的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车上做服装生意的较多,只有几个是进小商品和百货的,大家都是冲着中都的赶会备货的,准备在赶会期间大赚一笔。
七点的时候,司机端着一杯酽茶和一个跟车的说笑着上了车,汽车很快就启动了起来,鹿鸣和耿涛怀着兴奋又忐忑的心情,准备迎接那个充满希望的陌生城市。没出过远门的耿涛,走到野狐岭盘山公路的时候就开始晕起车来,脸上表情痛苦,紧闭双眼,捂着胸口,强压着腹中涌动的浪潮,鹿鸣和跟车的要了两个垃圾袋给他,让他实在憋不住的时候就吐出来。鹿鸣要好很多,和燕北寒去张家口时有过绕盘山公路的经历,他也不晕车,不停的关照着耿涛。
将近十一点的时候,客车行驶到了康庄服务区,司机把车停了下来,招呼人们下来休息一下,在这里吃完饭再走。人们纷纷从车上下来,上完厕所就都到服务区的餐厅里去吃饭了,鹿鸣和耿涛为了省钱,就没有进去,他们把包里带着的麻饼和水杯拿出来,准备在外边吃些干粮就好。司机看到了就招呼着:“别啃干麻饼了,进去吃吧,屋里吃口热乎的,也花不了多少钱,几个人凑一桌,点几个菜,吃完分摊钱就行了。”鹿鸣和耿涛不好意思地看着司机,看着一车人都进去吃了就他俩在外边也确实有点难为情。鹿鸣答应了一声,和耿涛也就走进了餐厅。他俩坐到了一个还有空位的桌子上,一共是九个人,人们正在商量着点菜,看他俩坐下来就问他俩喜欢吃什么,他俩也不知道菜名,只好含混的说,随便点就可以。这些出门做买卖的人们,也都很节约,点了七八个菜也基本都是素菜,吃完算账的时候,鹿鸣和耿涛一共摊了22元,吃得很入贴,没有在大饭店吃过饭的两个人,觉得这顿饭吃出了尊严,也吃出了底气。
上车后继续前行,随着车子一路往南疾驰,外边的温度也越来越高,虽然打开了客车上的窗户,车里还是炙热难耐,鹿鸣和耿涛额头的汗水不停的往下淌,衣服都和皮肤紧紧地黏在一起,他们只好把秋裤和背心都脱了下来,坝上长大的孩子哪里经受过三十几度高温的淬炼。凌晨两点多的时候到了保定地界,司机在公路边一个公厕旁停下来让人们下车方便,这时的鹿鸣和耿涛最渴望的不是上厕所,而是口渴难耐,车里的高温,早就把身体蒸发到缺水状态,二人杯子里的水也早就喝完了,只得一直忍耐到现在。二人上完厕所后,看到墙角有一个水龙头,人们都在那里洗手,极度口渴的二人,也顾不上许多,把杯子拿来接满水,就咕咕地喝了起来,喝完后二人又接满杯子,就是这杯水解了鹿鸣和耿涛的燃眉之急,可也给他们留下了巨大的心里阴影,多年后回忆起来,仍然是水里那浓郁的厕所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