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佳默走在去地铁站的路上,天空还是昨晚那样死气沉沉的灰橙色,只不过稍微亮了一些。这压抑的天色使陈佳默心里不禁产生了一份不安。
到了黄村路地铁站3号口,下行进站的电梯正在维修中,只能走一大段楼梯下去。同时,楼梯口还有一个老太太。她背上背着一个大包,手里还拎着一个深蓝底色加上白色格子点缀的大布袋子。她皮肤黝黑,背佝偻得厉害,估计是一生都在努力干活,从而在身体上烙下了辛勤的痕迹。她站在楼梯口,有些手足无措,全身都有些发抖,因为以她的力气无法一手抓着扶手的同时再一手拎起一个沉重的大袋子下楼梯。要是稍有不慎摔了一跤,那一眼差点望不到头的楼梯就像悬崖下恐怖的深渊一样,会把她的生命给无情吞噬了。
陈佳默脑海中不禁浮现起了类似的场景。那时候他还小,他的父亲正接他放学。他们进了小区,上到二楼平台的时候,也遇到了一个老太太。她的身体与处境和眼前的这位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只不过她的身上背着的是堆积成山的纸板和一大麻袋的瓶瓶罐罐。她的生活条件十分艰难,基本就靠在小区里或者附近收点废品,再送到小区里的废品回收站去换点钱。很难想象她是怎么靠这些微薄的收入生活下去的。
陈佳默的父亲见到了那个老太太,二话没说就把她身上沉重的包袱转移到自己的身上,并用自己空余的一只手牵着老太太的一只手,一路带她到废品回收站。工作人员把钱交给陈佳默的父亲后,他又偷偷地从钱包里找出几张钞票,夹在卖废品换来的那几张里面,一并给了那个老太太。
那件事始终在陈佳默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到现在,他决定将自己父亲的那份善意继续传递下去。便学着父亲的样子,带着老太太进了地铁站。途中他得知,老太太要去南站赶火车,而自己去学校也要在南站换乘,于是便继续完善自己的服务。他在4号线和1号线上都帮老太太找到了一个位置,让她坐下。
列车已经停在南站,陈佳默提醒老太太准备下车了。开门前,站在门口的一个中年男人转过头来向陈佳默瞟了一眼。或许他是在表示赞许吧,当年他父亲向那个收废品的老太太伸出援手时,也收到过这样欣赏的目光。
下车后,陈佳默和老太太分了别,心里感到十足的舒畅。在前往15号线的那个漫长的通道里,那个中年男人走在他前面,还一直扭着头,斜着眼睛盯着陈佳默。他舒畅的心情顿时被这个莫名其妙眼神搅得有点烦了。但转念一想,每个人的行为习惯都不一样,或许他就是因为看到自己帮助老太太的事,而想多看自己几眼罢了。
下到15号线站台以后,陈佳默找了一个人少的车门等待列车的到来。突然,之前那个中年男子看到陈佳默在这个门口站定了以后,放弃了他面前的门,来到了陈佳默的旁边。透过屏蔽门的玻璃反射,他这才发现那人竟然斜着眼睛、皱着眉头,脸上夹杂着几分愤怒和几分轻蔑,朝陈佳默这里瞟。他做出抱臂的动作,对着陈佳默从头扫视到脚,再从脚扫视到头,一副高高在上的审视的样子。
列车进站停稳,陈佳默发现靠近自己的那边还有一个空位,心想虽然遇到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但总算可以坐着休息一会儿,补补觉了。
列车开门,陈佳默刚迈出一脚,那个中年男子像是早就看中了那个空座位似的冲了过去,把陈佳默直撞得失去了重心,脚进了列车和站台之间的缝隙里去,但幸好没有卡住,他还是上了车。
到了车上,陈佳默只能继续站着,他发现那个中年男子坐在座位上,竟然还摆出一副仇视他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这让他感到十分地不爽,但自己又不好意思在列车上和他理论,毕竟一来自己不知道对方是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二来要是理论的话,周围的人都要被他的声音吸引过来,他很不喜欢被一堆人盯着,更别说还有一众好事之徒喜欢随手拍视频然后不顾别人的肖像权、不顾事情的前因后果就发到网上去,引发舆论的群起而攻。于是,他只能决定忍气吞声,唯一回击的行为就是学着那人做出同样轻蔑的眼神对着他。陈佳默气得腿直发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在狂跳。他甚至一度想要报警把那个中年男子带走,但想了想又发现没有一条法律法规能够为他安上一点罪名。可以说,在如今的法律之下,他在路上被这种人以这样的方式欺负,自己以任何方式进行反抗,都有可能成为损失更大的一方,因此不得不忍气吞声。
过了几站路,那个中年男子的手机响了。手机铃声之吵闹,让周围很多人都吓了一跳。那个中年男子把手机开成了免提模式,好像对面和他讲话的人有些听力障碍,又好像自己在一个山头上和对面山头的人喊话似的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