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末将文希求见。”
“请进。”孩童尽可能地用沉稳地声音应道,但略微颤抖的尾音出卖了他的实际状态。
马车缓缓停止,车夫也是士卒,恭敬地掀开车帘,露出车内景观,原来此车是战车搭了木架,铺了软垫、披了绸绢的临时车架。
文将军告罪一声,登上马车,此时文将军已换了身赭红色的常服,头戴一顶木冠,恭敬地坐在那孩童的对面。
“文将军前来,所为何事?”那孩童假装沉稳,率先发话。
“末将此番前来,是想问殿下几个问题。”
“文将军救护有功,些许问题但讲无妨。”
文将军拱了拱手道:“敢问王妃娘娘现今安在?”
“前日死于乱战之中”那孩童眼中噙泪,声音微颤却极力掩饰。
文将军神色黯然,又问道:“来此之前,殿下所居何处?又欲往何处?”
“所居寿邑邑城,灵寿,欲往盛京。”那孩童如实答道。
文将军又问:“可有仆从留在城中?”
“有,出城前便因病告假了,所以此行没有带着他。”
“仅一人告假?”
“我想想......不止,有三人,两个仆妇,一个车夫.....你是说?”那孩童猛然间醒悟,盯着文希将军的眼睛。
文希将军点了点头。
驰道颠簸,日渐西山,那孩童却道:“你问完了,该我问了。”
文将军拱手道:“殿下所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们要去哪?”
“先往灵寿,再返盛京。”文希将军如是回答。
“去了盛京,我会怎样?”
光线昏暗,文希将军看不见对面稚童的眼睛,但却斩钉截铁道:“殿下是当今天子目前唯一的血脉,自然是被立为周世子,入主东宫。”
“他们呢?”那孩童指了指被长长的麻绳一个个捆住双手,被银甲黄袍的周军士卒一串串牵着走的山贼俘虏。
“他们会被带去灵寿邑城,当众处决,以此昭告天下,一千周军因何出动。”文希将军保留了极大的耐心,且如实回复道。
“所以,他们都会死?”
“是的,殿下。”文希平静地答道。
“以何罪名?”
“剪径豪夺、打家劫舍、杀人掳掠。”文希平静如常。
“文将军,”孩童拍拍身上的衣服,起身,望着那个即便跪坐,却依旧比自己站立高大许多的年轻将军微笑道。
“既然如此,我应该与你同乘,此车帷幕、铺垫等物什也应该尽数去除。”
文希愕然:“殿下可是嫌弃此车不适?”
“身为大周武威营统制,麾下兵马共计五万余人,行事竟然如此不周密。既然接我回盛京需要保密,却大摇大摆地如此整改了一架战车来供我使用。你是嫌我的目标不够大么?”
“只是这样不合周礼......”
“我死了更不合周礼!”
文希将军汗颜,见那六岁孩童径自地跳下马车,已经在等待他了,便叫亲兵将战车上的帷幕、软垫等尽数去尽......
......
数百里外,繁华巍峨的盛京城正是日辉未尽,华灯初上的时节。
突然,半空中一只洁白的信鸽飞入一栋幽暗的建筑,飞入的刹那,便被一只干枯苍老的手一把捏住。
手的主人是一位戴着兜帽的老者,他解开信鸽腿上的书信,随手一甩,便让那信鸽挣扎着飞走了。
他踱着步子,顿时觉得夕阳甚是刺眼,唤来仆人关上窗户,拉上窗帘。
老者借着摇曳的烛火,细细阅读着上面的文字。
他行至一间昏暗的大厅,身后跟随了几名挎刀的黑衣随从,那大厅之内却有两方人马正等着他的到来。
坐于主座之上的,是一个八九岁的孩童,老者示意孩童离去,那孩童便战战兢兢地走了。
主座的左手边坐着一位身着玄色华服,右脸戴了半片紫金面具的中年人,他身后站立着几名背挂花枪的披甲卫士。
见老者进入,面具中年颇为不满地道:“我等俱已入座,管老何其迟也?若不是你安排将你那乖孙儿为质坐于此间,我等真不敢候管老如此之久。”
兜帽老者笑里藏刀,向着厅内众人拱了拱手:“老朽惭愧,些许琐事耽搁了。”
另一侧则是一位身着赤红色宛如鲜血般长裙的女子,面上笼着黑纱,只能看到那对染了猩红眼彩的细长双目,她身后跟随的是几名身着黑衣,面上也同样是黑纱的持剑侍女。
红衣女斜靠在一旁的软座上,如同猫般慵懒地道:“无妨,只是不知今日管老安排三卿共聚,是有何要事相商呢?你我三人皆是这大周国最尊贵的卿大夫,倘若这里爆发流血冲突,不知这天下会乱成什么样子,想想就颇为有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