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小镇有一多半的镇民都不是修灵者，他们大多都是为过往佣兵服务的普通人，也多是那群佣兵的家眷亲朋，所以佣兵们才会甘愿牺牲自己来给他们争取时间。

即便如此，那群佣兵也绝对称得上是英雄。

看着面前这群重伤的小镇居民，沐枫刚想把自己身上的愈伤丹药分给他们，就被白胡子阻止了。

对于凡人而言，修灵者的绝大多数丹药都不是救命的药，而是害人的毒。他们的身体未经灵气洗礼，故而无法承受丹药里所蕴含的药力。

到现在沐枫才知道原来秋先生是位药师，才一会功夫没见，他就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堆的瓶瓶罐罐，然后就在那里细心配制起来。

与当初沐枫在蛇谷所见的那位药剂师不同，秋先生的药多是用于治病救人。

或许秋先生之前就一直生活在凡尘，或许他还是位小有名气的郎中。或许他在生命将要终结时，碰巧遇到了寻药而来的高寒。

又或许在那之后二人就结伴来到了青霞山脉，并最终在流浪者之家偶遇了沐枫他们。

秋先生一个劲地在那感慨，说什么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又说或许他最后的这段人生，都是为这一刻的救死扶伤而存在。

沐枫在地堡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他便去到了外面，与众人一起在废墟里搜寻其他的幸存者。从发现兽潮到地堡大门关闭，其实这段窗口期非常短。

就像是洪水漫堤决口，只要灵兽冲开了一道口子，那就再也堵不住了，顷刻间兽群就会扩散到整个小镇。

在这片断壁残垣中沐枫竟还遇见了个熟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他那届首位成功聚气纳灵的贵族少女。当时她就倒在一滩早已彻底干涸的血泊中，肚穿肠流，已经香消玉殒。

估计这位贵族少女当时是带着家族保镖来完成佣兵任务的，却不幸在此地遭遇到了兽潮。保镖死的死逃的逃，她也没来得及进入到地堡。

比起那些被啃食的只剩下些许断臂残肢、面目全非的残破尸体，他们这群人的尸身整体保存的相对完整，身上也只留下一两处深可见骨的致命伤，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这就是兽潮突袭的特点，它们像是只为杀戮而杀戮，行动过程也是速战速决，之后又会潮水般退回山脉的那边。

看地上留下的痕迹，死前她曾用手竭力捂住自己腹部的伤口，也曾试图一次次将那散落的内脏又装了回去。不过最后终因失血过多再没了气力，少女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在了那里。

一条鲜活生命就这样无奈凋零，沐枫可以想象到她临死前的不甘与绝望。死前她一定怨恨着上苍吧，大好的人生、花样的年华，还什么都没做就这样凄惨的死去。

初到灵院时的那一幕幕，沐枫至今仍历历在目，他现在依旧记得少女被一群保镖簇拥着的骄横跋扈。

不过也就那天的一面之缘，在那之后沐枫就再没在灵院中见过对方，彼此间甚至连话都没说过。若是没这次的无妄之灾，以后自己或许还会在天上院再见到这位大小姐吧。

当初的年淮一箭引出森蚺又被其所杀，可以说是咎由自取。多少年没在这发生过的兽潮却被这位贵族少女碰上，这可纯粹是天降横祸、无妄之灾了。

只可惜生死面前人人平等，在无法抵御的灾难面前，管你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到最后全都要变成一堆枯骨。

看在同门一场，沐枫把她安葬在了小镇墓园里一株开满了白花的榕树之下，又把她身旁的那柄断剑立在了坟前，就算是墓碑了。

沐枫想了想，又把身上祈愿花的种子撒在了那里，还把身上的旅安粉全都倒在了墓地周围。从今往后希望她永远与花朵为伴，并且远离灵兽的袭扰。

看着这个在人生最美好年华惨死的少女，沐枫都替她感到惋惜。从始至终自己都不曾知晓对方的名字，这世间就像她未曾来过，以后也不会再有人记得她。

她会慢慢变成这里一座让人避而远之的荒坟，不会再有人来悼念，也不会再有人为她的逝去而感到惋惜。

不知怎的，沐枫突然想起了当初灵院老师对他们的告诫：“有人说修灵就像是一场漫漫无涯、永无止境的残酷旅途，最终也没有几人能到达旅途的终点。”

此刻沐枫心中蔓延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灵院里前三位成功聚气纳灵的学员现在就只剩下了自己，下一个会不会就轮到他了?自己还没与妹妹重逢，在那之前自己绝对不能轻易死去！

在地堡忙碌了一下午的秋先生也在此刻来到了墓园，他拍了拍沐枫微微颤抖着的肩膀:“是认识的人吗？若是真有黄泉，我会把你的悲伤告诉对方。”

“只是萍水相逢、有过一面之缘罢了，她是我们这届第一位成为灵士的学员，本以为她会拥有一个让无数人都钦羡的一生。”

秋先生叹了口气：“即便是这样的人生，也依旧会有无数人钦羡。而别人钦羡于她，她也必定会有着钦羡的人。”

沐枫转头望向秋蝉：“秋先生，死亡会很可怕吗？”

“可怕的从来都不是死亡本身，而是遗憾，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死不瞑目。”

“秋先生也还会有遗憾吗？”

秋蝉望向天边那抹晚霞:“生而为人，何人又会没有遗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