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竟然在门洞里泼了一滩油，谁能想到？最后关头里昂全靠着肌肉记忆绷紧后背，才没落得后脑勺着地的下场。他摆手拒绝了海伦娜的帮助，地面太滑这一下摔得很重，他得坐着缓一缓。

反正连个人影子都没有，不着急。里昂眯着眼睛尝试在前方的一团漆黑中看清东西，火把摔掉了，得赶快找到才行。

“啊……”一声半途而废的尖叫在头顶响起。抬起头的里昂看见海伦娜左手捂嘴，右手指向往他背后指。

原来掉在这儿啊，里昂从死不瞑目的哨兵手边捡回火把，小心翼翼爬起来以免碰到死人。火把熄灭了，他又没准备打火石，里昂看着海伦娜。凭空生火是街头杂耍的必备技能，每个施法者都会。女法师抬起右手像是要打响指，可是她手抖得厉害，弄了几次才弹出火星溅上油布。

火把再次点亮，黑暗被撵进了的角落里。他险些踩到的那具尸体斜靠于门边的木桶，死法一目了然，都不用猜的。

有人把这可怜虫的肚子横向划开，肠子混着血流了一地。这明显不是精灵干的，艾琳手无寸铁，何况能做到连人带盔甲砍成两截，没伐木工的力气也是不可能。想到这儿，里昂蹲下去捏起了死人的手，惹得海伦娜一脸作呕的表情。

“都硬了。”里昂解释。

“什么？”两撇细眉在中间会师，海伦娜明显没听懂。

“我是说尸体都变硬了。”

女法师这才舒展开眉头，但里昂看得出来她是装的，于是又解释了人大概要死多久才会硬成这样。

考虑到哨兵死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收尸的，那城堡里可能确实没人了。里昂索性举高火把，挺直腰杆走路。在螺旋上升的楼梯井中，又遇到了两具趴在楼梯上的尸体，两个死人的头都是朝向他的靴尖。

这些人在往外逃，而非躲进去。至于死因嘛……光看后背看不出来。里昂懒得动手翻死人，干脆不管了。

又往上走了约莫半圈，一扇木门出现在楼梯末端。里昂转头面朝海伦娜，用眼神提醒她做好准备。女法师咬住了下嘴唇，两手紧紧握住法杖。里昂伸出拿剑的手推开门，走进了一间像是餐厅的地方。月光从两侧打开的窗户板透了进来，塔楼以防御用途为主，墙体厚实窗户开得又小，光靠这么几簇细细的光束根本看不见什么。

里昂站在门口没急于进去，先是驻足听了一会儿，等确实听不到除了风声以外的动静才走进去。海伦娜紧跟着他，拿他脚后跟狂踩。她怕得要死，呼吸频率像是受惊的猫，里昂甚至恍惚间觉得自己听见了女法师“砰砰砰”的心跳。

为了安慰她，里昂点着了遇见的第一个蜡烛台。如果外面有伏兵早就看到火把的光了，也不差这么一点，他自我安慰。

蜡烛光照亮了地板和一张长桌，以及悬挂在长桌顶端的另一个环形蜡烛台，里昂踩着椅子把上面的蜡烛挨个点亮。

要不是他还踩在椅子上没下来，海伦娜极有可能性扑过来抱住他。女法师在下面眼巴巴地看着他，一双蓝眼睛瞪得又大又圆。

有时候，有些东西还是藏起来别被人撞见的好。

虽然对库西爵士没什么印象，但里昂仍旧一眼认出了城堡的主人。他慢慢地从椅子下到地面，以便和长桌上的爵士拉开距离。海伦娜像遇到救星似的贴了过来，这回里昂真听见她牙齿打颤的声音了。

头上无毛留着络腮胡的库西爵士死了，遗体躺在长桌上，四肢摊开，像是刚刚被宰好的公猪。库西爵士的家人坐在长桌的另一侧，也就是里昂和海伦娜的对面，他惊讶于刚才竟然没看见。

位于最右边的那位年长女性应该是爵士夫人，往下的几个少男少女是他们的孩子，这些人全都死了。头深深地低着，下巴直戳胸口，也不知究竟是谁把他们绑在座椅上，甚至用刀叉将手固定在桌面，中间摆好了空盘。

既然盘子都是空的，那么主菜岂不是……

库西爵士圆滚滚的肚子被掏空了，只剩下了个血淋淋的空洞。里昂很有经验不会刻意往里看，海伦娜没这个本事，她不小心瞄了一眼，立马大吐特吐。

城主死了都没人管，不可能有伏兵了。里昂轻轻拍替海伦娜拍背，顺便用眼睛把周围扫了一圈。在蜡烛台照明范围的极限，他看到了若干女佣和卫兵的遗体，以及一双铁甲靴的下半部分。

恐怖的宴会他看够了，里昂朝餐厅边缘走去，还在干呕的海伦娜立即停止，抹着嘴巴跟上来。

如果有凶手能一口气杀掉这么多人，还优哉游哉玩弄了受害者的遗体，并且摆成一出血腥的木偶剧，那里昂希望在撞见这个人之前多找点线索。

像是杀手有几个人，拿着怎样的凶器。

两个年轻女佣到死都大张着嘴，像是在尖叫，这可以理解，女人嘛。可是卫兵呢？还有这位骑士？身为现场装备最妥当的男人，里昂在骑士脸上看到了和女佣相同的表情，那就是在临死之前都惊恐至极。

海伦娜猛吸一口气抓紧了他的胳膊，这导致里昂往下蹲的时候海伦娜也得一起。女法师僵硬的姿势让里昂没法贴上去，不过也看得够清楚了。骑士的耳朵和嘴巴还有鼻孔，统统都留着往外淌过血的红印子，从鼻孔往外流的最多，有结了块的血痂。

里昂在骑士眼皮下面也看见了血，他从海伦娜怀里抽出手，扒开了死者紧闭的眼睛。

哪里还有什么眼睛啊，骑士的眼眶里只剩下两团浆糊般的粘稠血肉，一如库西爵士被掏烂的肚子。

海伦娜这次没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里昂胸口，抖得像是离了水的鱼。逼得里昂只能先去抱她，当着骑士血汪汪的眼窝的面。

只有傻子和蠢货才会在这种场合跟女人搂搂抱抱！里昂咬着牙，腮帮子鼓了又鼓，好不容易忍下来没硬推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