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式施礼见过,分宾主之位而坐,刚才那名弟子很快奉上茶来。
张良暗暗纳罕,他此行极为隐秘,从未告知他人,这盖公却不知从何得知,又不请自来、盛情相款,恐怕必有世故。
盖公倒是开门见山:“留侯不必意外,老朽此行,是受一位故友所托,前来侍奉留侯三日。”
“不知尊友何人?子房愧不敢当。”张良稍显奇怪。
“说来惭愧,这位故友姓甚名谁,老朽其实并不知晓。”盖公打个哈哈,“但他曾帮过老朽一个天大的忙,又折节下交于老朽,所以这份恩情,老朽非报不可。”
张良心道:“看来应该是黄石先生了。”
现在想来,所谓“黄石先生”,不过是自己给起的称呼,至于他究竟尊姓大名,其实自己也不知晓。
杭幻自然也想到了,看来盖公没有撒谎,这应该是青松子穿越来到这个时代后,一贯的行事风格——
神龙见首不见尾,处处施恩却不留名。
“盖公盛意,子房受之有愧。”张良正色问,“不知尊友可曾说过,他何时当会前来、与子房相见?”
“该来时自然会来,留侯不必心焦。”盖公竟打起了机锋,“此番天赐机缘,令老朽与留侯再次相见,若能与留侯畅谈三日、请教所学,当可大慰平生渴仰之思!”
张良心中苦笑:“我已决意退出凡尘,临了却还是难以摆脱。”
但想这盖公也算天下名士,所创之黄老学说广播于齐鲁大地,名声极为显赫,想必定有卓见,能与之切磋,不算无益。
既来之、则安之,笑道:“盖公客气了,该当子房向盖公请教为是!”
两人随意攀谈,围绕的自是盖公毕生研创的黄老之学。
在杭幻和现代人眼中,“黄老之学、无为而治”早已是习以为常的历史、哲学常识,但在当时,这可是领先时代的创新学说,即使张良这种博闻广识之人,初听之下,都觉耳目一新。
原来秦灭前后,盖公没了封禁之限,便广招学徒、大力推广黄老之学,数年之间,便在齐地渐成显学,和发源于鲁地的儒学已呈分庭抗礼之势。
按照史书记载,曹参辅佐齐王刘肥、主政齐国,就曾在儒家和黄老之间选择了后者,也间接开启了汉初数十年的“无为而治”之风。
只是不知道,此时盖公是否已与曹参合作,就目前的信息,杭幻显然还不能确定。
晚宴之后,两人秉烛夜谈,张良已被盖公的博学通达、慷慨气度彻底折服,便说出了心底话:
“子房幼年所学,偏于儒家礼学,后来勠力反秦,不得不学兵家韬略,但内心真正信奉的,其实还是道家之学。盖公不愧当世道家宗师,昔年初见,子房就该聆听教益才是!”
盖公闻言又惊又喜,胡须都笑发颤了:“原来留侯竟是道家一脉、同道中人,真是喜煞老朽!”
张良笑道:“也不止是我,汉廷朝臣之中,道家中人数亦不少,其中献侯陈平,自小即好黄老之学,说不定他便是读了盖公早年的大作,这才皈依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