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卡莎开始擦第四百零二个杯子。

“这就是为什么你只是一个酒保了。对这一切漠不关心，只看得见眼前的事情。”里森沮丧地结束了这个话题，而卡莎依然心平气和擦着杯子。

“职业并不能用于断定一个人的思维水准——在我们面临的所有现实面前，战争只是其中最极端而最无意义的一种，”卡莎用一种十分遥远的冷静语气开口，“在我因战争成为孤儿时，我就已经知道这一点了。”

“啊……我很抱歉。”里森顿了一下。他停住了嘴，但卡莎依然继续说道：“我的父亲失踪了，而我的母亲被人穿死在树上。穿死，不是吊死，是自上而下的贯穿。时至今日，只要我看见尖锐的事物，我就会难以克制地想起她，想起她看向我的最后一个眼神，一个充满愧疚的眼神——她愧疚于自己将我带到这个世界，却无法陪我长大。”

“但这一切无关紧要，”她将第四百零二个杯子放在架子上，“在一场伟大的战争面前，这无关紧要。你我这样的普通人看向巨人碾过的大地，看见的只是大而深的脚印与阴影。”

“好在战争已经结束了。”里森咽了口唾沫。

“战争只是还没开始。”

卡莎将第四百零二的杯子托在手中，仔细端详着上面的指纹，那似乎是一块难以被擦净的污垢。里森等着她的更进一步解释，然而卡莎只是猛然将杯子摔砸在地。

刺耳的尖利响声爆开，碎片反射出无数个卡莎.妮昂丽丝的影子，里森像猫一样惊得跳起。“你干什么？”

“这里应当只有四百零一只酒杯，”卡莎一边注视着地上摇晃着的破碎光斑，一边缓缓开口解释着，“你该醒了，多伊奇先生。”

里森，或莱森的脸开始溶解，溶解在空气中，那张飘浮着的嘴唇颤抖着。

“我不明白。”

“这里不是现实，是你的梦。你该醒了。”

“是么？”脸部特征已经完全消失的某人问道，“为什么？”

“因为末日就要到来，所有在做梦的人都会死，而您将错过一切。”

“那还挺不错的，但是别再跟我提末日这个词了，我要听吐了。现在告诉我，你有什么资格带我走？妮昂丽丝？我知道某个我一直在寻找的事物就在此处，我不会走。”

“不，”对方显然反对这个说法，“我不是卡莎.妮昂丽丝，我是您用妮昂丽丝的碎片拼凑出的形象，就像梦中的陀螺一样，我将确保您能辨认梦境与现实的区别。在所有外在者中，只有她被允许以清醒姿态存在于你的梦境中，而不是被你无意识地控制。”

“一个*难以掌控*的女人。”

“我与她大概都不反驳这一点。现在请您醒来，即使是您，三杯‘噩梦’也有可能会带来许多不可逆的损伤。”

“不！”

那浓郁到已经无法分辨细节的怪物突然尖声哭泣起来。他大跨步走出门去，飞光酒吧内的一切随之倒塌，有着一万种不同色彩的酒水倾洒而出，将卡莎.妮昂丽丝与四千零二只不知从何而来的杯子一同埋葬。

“我讨厌这份工作。”她这么说着，然后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