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呢?”繁漪的脸色苍白,常年病痛的折磨让她双目有几分阴沉灰暗,高高的鼻梁更是让她的面相有几分刻薄,只有那双嘴还算殷红,透着几分人气。
“谁。”周萍不耐烦。
“你父亲。”说这话时,繁漪双眼无神,只有嘴角似挑未挑,带了几分讽刺。
她的语气甚至都没有多少波澜,只有尾音稍稍加重,像是即将掩饰不住内心的厌恶。
“他在大会厅会客呢。”周萍语调冷漠。繁漪却并没有因为他的态度而退缩,又向前迈了一步,双手紧紧交叉握住,像是在掩饰内心的紧张。
周萍看见了,也稍稍心软了那么一分,他主动问道,“弟弟呢。”繁漪眼角微垂,有几分无奈,有几分冷淡,“他只会哭,他走了。”
二人间一阵寂静,繁漪隐隐期待着周萍能继续说上什么,却又有几分自我厌弃,她纠结又复杂地紧攥手指,眼神斜着看向地面。
周萍四周望了望,手向前无奈地摊开,“我要走了,我要收拾东西去。”
“等等!”繁漪高声喊了几句,随即像是有几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掩饰性地理了理鬓角,苍白的脸上出现了几分女人的娇羞,“我想请你略微的坐一坐。”
她一双阴鸷的大眼睛里浮现了几分希望,仿佛那里有一道高高的篱墙,但只要越过它,就能看见耀眼的太阳。
她忍不住往前走了走。
周萍犹豫地向前迈了一步,脸上有几分厌烦,“有事吗?”
繁漪急急接话,手扶着沙发的靠椅,“有话讲。”
说完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的不矜持,脸上又浮现几分自暴自弃的自我厌恶。
她受伤地抚了抚自己的手背,唇角紧抿,直到她脸上唯一一个带了几分鲜活色调的嘴唇也添上了几分煞白。她自己却没意识到。
“我希望你明白刚才的情景,已经不是一天了。”她语气淡淡,眼角眉梢不自觉流露出的落败景象,却不由得让人为她心中一抽。
在那一瞬,旧时代女子奋力想要反抗命运却又无能为力的痛苦与怨恨席卷了全场,透过她不断轻颤的长长睫毛,人们仿佛能感受到一团郁积的火在她胸腔内熊熊燃烧。
周萍也有几分无奈,“父亲总是那样的。他的话说一句就是一句的。”
繁漪不待他说完就提声急急打断,声音因为激动而有几分尖细,“可是人家说一句我就得听一句,那是违背我的本性的!”她秀眉微蹙,一双大眼里尽是愤恨与痛苦。
周萍似有几分被她吓到,微微后退一步,头狠狠偏向一方,不看她绝望的神情,“我明白你,你不要听他的话就是了。”
一片死寂,无声。
好半晌,繁漪似乎才让自己冷静下来,找回了大家女子的气度,她微微按了按鬓角,脸上端出了一副忧郁的庄重,“萍,我盼望着你还是从前那样诚恳的人。”
她声音压得有几分重,像一只恶狗不声不响地在狠狠啃着自己抢来的骨头,“顶好不要学的现在这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她说道。
说完,似乎又有几分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过于冷硬,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周萍地神色,嘴角微微向后仰出一道弧度,脸颊胀出晚霞般地微红。
“你知道,我没有你在我的面前,我的心里已经很苦了。”抬起雪白的细腕捂嘴轻咳了几声,她的手再度交叉到了一起,像是在死死压制住自己内心疯狂的渴望,压抑着她原始的欲望,她狂野的内心,和她热情的思想。
周萍面上小心压抑住自己藏得隐蔽的厌恶,他每个字都压得极沉,带着非凡的重量,“所以我要走了,不要再多见面,互相提醒我们最后悔的事情。”
“我不后悔!”繁漪大声叫道,她的声音拉出一道长长的弧线,尖锐地刺向周萍,不留丝毫余地,她又轻声喃喃,仿佛刚才突然失态的人不是自己,“我自己做过的事情我向来都没有后悔过。”
她话语里透出几分坚信,长长喘出一口气,她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哀静。
“我想,我很明白地对你表示过,这些天我没有来见你,我想你很明白。”周萍颓然坐下,身形透露着几分无奈。
繁漪冷哼着笑出了一声嘲讽,她眼眸灼灼,面色却苍白无力,“我明白。”她一字一句仿佛要活生生咬下谁的肉。
周萍愤而大声道,“那么我就是个最不明白,最糊涂的人。我后悔!我认为我生平做错一件大事!我对不起自己,对不起弟弟,更对不起父亲的。”
说到后来,他声音里都是浓浓的讥诮和厌弃,男人的身体罩上了一层暗色,彰示着他内心的黑夜涌动。
繁漪定定看他几眼,突然扯出了一个近乎冷漠的僵硬笑容,“可是你最对不起的人有一个,你反倒轻轻地把她给忘了。”
周萍双手抱头,颓然坐着,冷漠开口,“那还有谁?”
“你最对不起的是我,你曾经引诱过的后母!”她一字一句皆如血泣,眼中燃着一团浓烈的火。
她还年轻,却已经透露出几分消沉的暮色,她这一生已经提前进入衰亡,在与社会畸形的抗争之中,她自己也跌入泥泞,一身罪恶。
她站在原地,头微垂着,让人忍不住想要走近她的内心世界,看看那池深渊内里交织着的黑暗,但下一秒她就已经带着一脸狡黠笑意抬头与你对视,眼中澄澈,不见丝毫阴霾。
“就演到这里吧。”繁漪,就是盛繁笑了笑,俏皮说道。
卢会奇愣了一愣,显然还没出戏,表现有几分迟钝,直到对上盛繁微弯的眸子,他才后知后觉地把他微微张开显得极其之蠢的嘴合了回去。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知道该看哪里,脸上因为激动产生的潮红还没褪去,圆胖的脸上有几分无措。
他搓了搓手,又把手放在桌面上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他摸了摸鼻尖,第一次有几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