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结束, 顾隽生将梁稚送至公寓。
将要抵达时,顾隽生问?她,这一餐可还吃得满意。
梁稚点点头?:“店里的茶乌不错。”
顾隽生笑说:“狮城还有许多?美食可供挖掘, 下回得空, 我们可以去乌节大酒店的咖啡座吃茉莉花豆爽。”
梁稚“嗯”了一声, 却已有些意兴阑珊了,她转头?往外看去, 在夜色中去寻自己所住的那一栋公寓,想瞧一瞧那窗户是否亮着,自是无果。
车停靠于公寓大门外, 梁稚道声谢, 下了车。
她往里走, 未觉自己脚步愈走愈快。
公寓位于六层,走廊到?底。
梁稚停在门口,试着轻敲了敲门,无人应门。这公寓便是楼问?津叫人帮忙租的, 他理应有这里的钥匙, 大抵这时候人不在屋内,或许出去觅食了也未可知?。
梁稚从包里翻出钥匙, 开?门后?却见屋里亮着灯, 但环视一圈, 客厅里并不见人影。
她换了鞋进门, 绕了半圈,终于在书房里发现了楼问?津。
高层公寓自然比不得梁宅宽敞, 虽然房间齐备, 却都缩了尺寸,靠墙一张深棕色双人牛皮沙发, 楼问?津就躺在那上面,五英尺的长度,自然容不下他六英尺多?的身高,因此他是背靠着靠墙那一侧的扶手,再将腿搭在了另一侧的扶手上。
这样憋屈的姿势,也不知?他如何睡得着。
梁稚吃过楼问?津装睡的教训,这一回分外谨慎,蹑手蹑脚地走到?他面前?去,躬身细看,才确定他真?是睡着了。
他一只手枕在脑后?,另只手拿着书,盖在了胸前?,书是她的经济学教材。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没有摘下,往下滑了寸许,她从眼镜上方?瞧见他低垂的睫毛,格外的长而浓密。
这样可恨的一个人,却生了这样好看的皮囊,老天?真?是不长眼。
梁稚不知?道应该拿他怎么办,要是将他叫醒,少不得两人又要剑拔弩张。
想了想,她便坐到?了书桌旁的椅子上,从包里拿出还需温习的文件资料。
总是心神不定,看两行字,便要转头?去看一眼沙发,生怕他突然醒来,害她陷入被动。
书桌上的闹钟,时针已经越过了八点半。
梁稚自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于是旋开?钢笔和墨水瓶,刻意制造了一点声响,又轻咳了几声。
果真?,沙发那里立即传来窸窣声,梁稚转过头?去,恰好楼问?津睁开?眼。
楼问?津目光聚焦,望定她,也没作声,片刻,才拿起盖在胸口的书坐了起来,“和你的朋友吃得开?心?”他刚醒,声音里还带一点哑。
“当然,开?心得不得了。”
这样的言语交锋,在二人之间实属稀松平常,因此楼问?津毫无反应,放下书本,推一推眼镜,站起身往外走去。
梁稚竖起耳朵,捕捉他的动静,听见他是往浴室去了,门关了起来,片刻里头?传来隐隐约约的水声。
数分钟后?,浴室门打开?,楼问?津走了出来。
随即却没再有动静。
梁稚滑动座椅,往门外瞄去,看见楼问?津似乎刚刚洗过脸,眼镜没戴,拿在手里,正站在茶几前?,借着灯光瞧她放在那上面的美食杂志。
片刻,他把杂志丢回茶几,戴上了眼镜,梁稚立即将座椅滑回原处。
楼问?津声音自客厅传来:“梁小姐熟悉周边,麻烦带带路。”
“……你要做什?么?”
“吃饭,还能做什?么。”
梁稚没有料到?楼问?津还没有吃晚饭,他这样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委屈自己的人。
梁稚收了钢笔和书本,叫他稍等,她去换身衣服。
通勤装虽然得体,但不够舒适。梁稚回到?卧室,摘下耳环、手表等装饰,从衣柜里拣出一条白色真?丝横纹绉的吊带连身裙换上,将头?发随意挽作一个松散发髻。
换好衣服,走出门,楼问?津已换好了鞋。他穿着白色衬衫,衣袖挽起,那斜身靠着玄关柜等候的样子,实在有些醉玉颓山的风姿。
狮城较之庇城,更靠近赤道,即便到?了晚上,依然热气不减。
人在熏蒸的晚风里走上几步,便已开?始出汗,道旁的大叶桃花心木与?香灰莉木的树影里栖息了不知?名的鸟类,有人经过,便扑簌振翅,扰动得附近风声都躁动起来。
“报纸上说,乌节路上有乌鸦伤人。”楼问?津忽说。
“因为乌鸦记仇。谁攻击过它们,它们记得一清二楚。”
楼问?津轻笑了一声。
难得是那种?毫无嘲讽的笑,一个真?正意义的笑。
梁稚这个人,从来吃软不吃硬,楼问?津这样一笑,她反倒无法继续牙尖嘴利了。
好在前?方?不远便有一间餐茶室。
推开?一扇孔雀绿木门框的玻璃门进去,扑面一阵混杂咖啡乌香味的冷气,黑白棋盘格地砖上支着七八张云石圆桌,配以龙脑木的靠背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