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梁稚同楼问津返回庇城。
生活恢复正常 ,楼问津忙于工作,梁稚平日里基本见不到他, 只?每个周末, 楼问津会去梁宅吃顿晚饭。
两人仿佛自觉达成了某种默契, 当?在香港的一切都未发生过,自发过着一种井水不犯河水的生活。
裁了一大半的人, 梁宅比以往清冷得多,梁稚倒觉得这样更好,无人打扰她学习用功。
这样的日子, 持续到了八月下?旬的一个周末。
依照惯例, 楼问津工作结束以后, 去往梁宅吃晚饭。
兰姨过来开门,引他进了屋,便自行去往厨房忙碌。
客厅里没见梁稚身影,但起居室亮着灯, 猜想她人应当?是在起居室里。
楼问津脚步放得很轻, 因此直到走到门口,里头的人都没有发现。
梁稚身体歪坐, 一手托腮, 沙发扶手上摊着一册书, 难得竟看得分外投入。
从前?的梁九小姐, 一到期末温书就好像小鬼见阎王,她叫他监督她, 不背完三页讲义不许休息, 可在灯下?坐了没一会?儿,就开始抓耳挠腮, 唉声叹气?,或是将一把头发拿在手里,一根一根地检查是否有分叉。
他敲一敲桌,提醒她。她往桌上一趴,下?巴抵住桌面,眼巴巴地看着他,说,楼问津,我现在看不进去,我们去逛一逛夜市再?回?来吧。他说,不行。
她说,去嘛,我好想吃椰糖什雪,吃完我就回?来好好背书,好不好。他仍然说,不行。她说,去嘛,好不好嘛楼哥哥。楼哥哥是个谑称,她有时候故意这样叫来恶心他的。可那样撒娇的语气?,好像他的铁面无?私,倒成了罪过一样。
空气?里一股茉莉花的香气?,是梁稚常用的香波的气?息。梁小姐不爱用吹风机,常常头发吹到半干便披散着由它自然晾干。此刻一头蓬松长发从一侧肩膀滑落,灯光映照面颊,竟有些温润静好的意思,好似总是奓毛的野猫,藏起了锋利爪牙。
梁稚隐约有所觉,自书页间抬头看去。
门口站着的人身姿清绝,大抵因为她抬眼得出其不意,恰好撞见他神情几分恍惚的模样,全然不似平日的决绝冷漠。
而只?一瞬,他便收敛了那点恍惚,又?变成了那个叫她恨得牙痒的楼问津。
楼问津走近,梁稚立即警觉地坐直身体,但楼问津只?是将拿在手里的东西,递到了她面前?。
梁稚看见那是一封信,立马合上书本接过。
楼问津这时候往梁稚看的那本书封面上瞥了一眼,那是一本经济学入门的教科书。
信封上没有邮票,没有邮戳,只?有“阿九亲启”四个字。这字迹不会?有人比梁稚更熟悉,她手指颤抖,飞快撕开信封,凑到边桌六棱玻璃灯罩的台灯下?,借灯光迅速地将信看了一遍,而后从头开始细读第二遍。
阿九:
听说你一切都好,我放心许多。
我现在也很好,你给我的留的钱,足够我不愁温饱 。
一切是我无?能,才害你好好的生活成了这样。阿九,你记得你小时候我对你说过的话吗?人在兼济天?下?之前?,先得独善其身。
人生无?非河东河西,不必想着再?把公司抢回?来,或是搭救我,我知?道你是纯良孝顺的孩子,但我唯一的心愿,是你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奋楫砥砺,你我共勉。
父梁廷昭】
梁稚再?三确认,信里没有任何梁廷昭的位置线索,也不存在“藏头诗”、“摩斯码”、“隐形墨水”一类的间谍游戏。况且,这信能送到她手里,恐怕也是经过楼问津检查以及许可的。
梁稚把信拿在手里,抬头看向楼问津:“我还能回?信吗?”
楼问津不说话,但表情已?经宣告了答案。
梁稚暂时也不再?多苛求什么,能拿到回?信,已?让她喜出望外,且还得知?那笔钱送到了梁廷昭手里,让他能免于饥寒。
兰姨过来提醒,晚餐已?经好了。
梁稚将信折好,放进信封,夹入书页之中。她打算等晚饭之后,把这封信拿去给古叔看一看,好叫他也放心。
这餐饭,气?氛和平日无?异,只?是吃完以后,楼问津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去往起居室又?坐了坐。
兰姨端来一壶冰水,楼问津端上杯子喝了一口,望一望对面。
梁稚又?把那信翻了出来,逐字阅读,灯光里,她如?同夜色中的一株安静盛开的白色山石榴花。
楼问津敛了敛目光,忽然说道:“科林顿的宅子,这一阵让人做了全面修缮和翻新,你可以考虑搬过去住。”
梁稚闻声倏地把脸转过去盯住楼问津,“这就是条件?”
“什么?”楼问津微怔,而他一问出口,便立即反应过来了这句话的意思——她以为搬去科林顿道,是她今日拿到这封回?信的条件。
楼问津神色立即疏冷了几分,“你觉得是就是。”
梁稚牙齿咬住了下?唇,拿着信纸的手指也攥紧了,“我搬就是。”
愿赌服输。她没有那样输不起。
楼问津站起身,“一周之内,你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