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母亲活着的时候，从来不让我抬头看，她说这是一种深深的忌讳，太阳是神的化身，抬头看眼睛会瞎的。然后我就问那些住在高高大楼里的人为什么眼睛不会瞎，我的母亲说那些住在玻璃大楼里的人是神的眷顾者，所以居住在天空，所以他们不会瞎……而我们是神的弃徒，所以被遗忘在地面……”

“可你的葡萄牙语说的很标准，辅音发的很好，省音和连读也很恰当，这不是一个贫民窟里的孩子能做到的事。”埃琳娜突然说，这好像是一个不太相关的问题。

“我自学过，在城市里，为了生存，我在金融街和加瓦商业街里发过报纸，我记得有一天是情人节，我站在路边，街上人来人往，我每看到一对男女便逮住那个男人说：哥哥给姐姐买张报纸吧，或者看到那些年纪大很多的就说：叔叔给阿姨买一张报纸吧。”

“然后那个女孩就会说，这个小孩真可爱，然后让她们的男人给你掏钱？”埃琳娜终于来了点兴趣。

“哈哈，那是白人的孩子才有的待遇，那些白人看到我这样的拉丁裔，只会向见了鬼一样的将一张一雷亚尔的硬币扔在地上，挣开我的手，然后逃似地离开。

不过那天我确实挣到了很多钱，然后遇到了一个酒鬼。

那个酒鬼是个失了业的股票经济人，分文无有，老婆也跑了，他陪我说了很多话，其实他根本不想与我说话，如果你是一个成年人，你也不会愿意听一个小孩子漫无目的的说话，他只是想骗我的钱买一杯酒喝，只是那时候我不知道。”

这一次，埃琳娜没有向以前一样讽刺本，而是很认真地听。

“然后呢？”埃琳娜问。

“然后我便借钱给他买了酒，大概是十雷亚尔，我把钱给了他，我的钱便不多了，一连几个月，我都在那里游荡，他也在那里，他说他不会白花我的钱，但他什么也没有送给我，他只是给我讲故事，讲他的生活，讲他如何工作，讲他如何看待这个世界，我那时不知道我得到了什么，直到我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我得到的是多么宝贵的东西……我得到的是一个股票经纪人的一生……

所以，你瞧，这就是我葡语说的还算不错的原因。”本似乎看起来很悲伤。

………………

“我是说，如果，听清楚，我亲爱的小姐，是如果……”仅仅是过了十几秒，本的悲伤好像忽然消失了，转而变得有点嬉皮起来。

埃琳娜突然觉得刚才他的悲伤和故事都是假的，但又觉得不太可能，一个贫民窟出身的人，有编故事的能力么？”

“这个房间里没有窃听器。”埃琳娜有些无奈地道。

“如果我现在有很大一块地盘，地盘里面有很多人，我有很多条枪，掌控着一张贸易网络，一家地产公司，那我有资格和你，或者说和你的家族合作么？”

“你取代科菲尔了？”埃琳娜问。

本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不行。”

“哦。”本道，脸上没有太多失望。

一阵沉默。

本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般，很刻意的举起他手上等的手表，一块银色的劳力士改装表，他晃了晃。

“两点了。”

埃琳娜没有说话。

“额……埃琳娜小姐，请问您能否赏脸，让我请您喝一杯下午茶呢？我想我们还有很多工作上的事情可以聊一聊。

“工作上我们没什么事可以谈了。”埃琳娜很干脆的拒绝了他。

“哦。”本有些尴尬。

“我要做我的事情了。”埃琳娜戴起那副方框眼镜，又埋头看起文书。

本忽然很想再邀请她一次，哪怕是换一种说法，但话到嘴边，他又将全部的话咽了下去，他看了看窗外，然后走出了埃琳娜的办公室。

只是临下电梯的时候，他看见那个有些婴儿肥的秘书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

“老大，我们去哪？”卡里尔站在黑色的一辆劳斯莱斯车旁。

“回家。”本有些扫兴地说。

“老大，这个女人有什么好？

“什么女人？”

“来时你在打电话，那头是个女声……要我说，老大，女人都是贱种，你把枪插进她们嘴里就都老实了。”卡里尔一脸不屑地说。

“闭嘴！”

“那这辆车怎么办？”卡里尔指着那辆租来的劳斯莱斯。

“还能怎么办，还给租车行呗。”

“老大，或许我们应该把它带回去……”卡里尔有些跃跃欲试。

“妈的，谁知道这里面有多少个定位器，或许里面还塞了炸弹，我可不想惹这个麻烦，再说，这是用麦克公司名义才租来的车，他的公司就是我的公司，明白么？把车还回去，我不想再见到这个破烂!“

老大的心情有些差，卡里尔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