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时分，程巍仍在派内游走。

怖归派的建筑格局由范老魔一手规划。

程巍虽是范老魔的大弟子，可对这位天性孤僻的师父知之甚少。

不过从门派内中的景观园林看出，范老魔在园林设计一道造诣不俗，甚至还对易经八卦、奇门遁甲颇有心得。

曲折廊厅与怪石怪树融为一体，数种品类不明，姿态妖艳的奇花异木，在夜色中竟发出荧光。

刻意做旧的亭阁断桥，似是历经千百年沧桑的遗骸，漫步其中如置身荒国陊殿，梗莽丘垄，心境悲怆之余，又有一种飘然出尘的超脱感。

园林算不得多大，但范老魔显然布置了阵法，不仅在关键时刻可以困敌，就算门人弟子游园时，也会感觉园林广阔。

景致只有十余处，但不同的景致、不同的角度，彼此相互组合弥补，数量即可逾千，程巍总有常看常新的感觉。

就在程巍寻思要不要登山看日出时，身前走廊拐角处忽然飘出一道白影。

那人看见程巍后显然也愣住了，呆在原地不知所措，片刻才似鬼魂般缓缓飘来，停在程巍身前三米处，声音飘渺地道了声好：

“见过大师兄。”

程巍嘴一抽，看向身前的女人。

女人妆容颇为“前卫”，长发蓬乱，其中还有三绺编成了脏辫。脸上铺着厚厚的粉底，而眼圈周围又以碳粉抹成大熊猫，除此以外嘴唇也涂成了青色，脸颊上还散布着意义不明的暗紫色、暗蓝色线条。

厚重的妆容让人根本看不出她的真实面容，更难以判断年纪，不过从声音听起来，年纪也大不到哪里去。

此人便是程巍的三师妹俞锦瑟，入门四年，修炼一门音功“乱血邪音”。

程巍听过几次她弹琴，的确又乱又邪，听上少许时候就感觉气血紊乱，是以不敢再听。

而俞锦瑟练琴动辄数时辰起步，弄成这幅模样或许也有自己的苦处。

俞锦瑟眼睛布满血丝，有些神经质地微微摇头晃脑，腋下还夹着一只七弦瑶琴。

程巍轻轻点头，攀谈道：“俞师妹可是睡不着？”

俞锦瑟本已低下头，准备快步经过程巍，可程巍一开口，又不得不停下脚步。

即使是魔门也得讲究辈分，更何况不讲辈分谈实力，她也打不过这位大师兄。

俞锦瑟仍旧缩着脖子，垂着脑袋摇头，程巍见她无意攀谈，于是也不勉强，摆摆手道：

“那就不耽误俞师妹正事了。”

“谢过大师兄。”俞锦瑟嘟哝了声，走出两步后又似是想起什么，显得颇为犹豫地转过身，“大师兄，附近门派布置了联合巡逻队。”

程巍点点头，这种事已经持续了好几年。

天目山这一带的武林势力呈现一超多强格局，而怖归派就是那一超。

其他门派为了自保，势必要联合起来，不说共同对抗怖归派，至少要实现情报共享，以防范老魔突然大开杀戒。

俞锦瑟继续道：“昨晚……不，是今晚上半夜，有一支夜巡队惨死，二十六人无一生还。带队的都是好手，松云观的浮尘道长，狮子禅寺的俱厄和尚，燕泉庵的树偈和尚。”

她说话时还偷偷打量程巍，因为俱厄和尚和大师兄有梁子，每提到这个和尚，大师兄面色总是一黑。

当然，此人非彼人，程巍不再是过去的那个程巍，昔年的恩怨对他来说，完全不值得一提。

听俞锦瑟如此一说，程巍连惊两度。

第一惊，他知道杀死诸派夜巡队绝对不是怖归派的手笔，也就是说，怖归山附近又出现了一股不明势力。

第二惊，是惊于俞锦瑟的情报渠道。

在原主的印象中，俞锦瑟和另一名师妹都没什么存在感，整天都跟孤魂野鬼似的，躲在山中的各个犄角旮旯，甚少露面。

然而现在，这么重要的情报，最先知道的居然不是身为怖归派掌门的程巍，而是俞锦瑟。

程巍脑袋里瞬间冒出许多可能，甚至怀疑范老魔是不是藏有一股隐藏力量，并将其交予了俞锦瑟。

但旋即又想，没证据的事情少胡思乱想为好，否则一天到晚光自己吓自己了，而正事办不好一件，

程巍镇定心情后，点点头道：“多谢俞师妹相告。”

俞锦瑟缓缓点点头，夹紧琴，蜷着身子快步离开。

在她身后，程巍眯起眼睛，凝视女人的背影直到视线被园中景物阻拦。

这个师妹不简单。

……

怖归山没有钟楼鼓楼，而天目山中有不少佛寺佛庵，程巍就蹭他们的晨钟暮鼓，来大致判断时间。

范老魔放养式培养弟子，门下五名弟子也大多各自忙各自的，时常十天半个月见不上一面。

但程巍作为大师兄，还是略有特权的。

今早，他就发动权力，召开“怖归派特别会议”，命令各名仆役给诸位师弟师妹送去早膳时，顺带通知他们于辰时抵达议事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