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月色沉。
怖归山巅嶙峋怪石间,平地升起一团丈许高、由灰烬组成的黑色旋风,宛如来自幽冥,森寒幽厉,间杂着成百上千道嚎哭哀鸣。
组成旋风的灰烬不断闪烁幽绿鬼火,勾勒出一道虚幻的高瘦人形轮廓,彷佛阴曹地府中的恶鬼降世。
他是人。
但是武林中人宁愿遇见鬼,也不愿遇到祂!
因为他是魔,哪怕是厉鬼撞见,都要退避三舍的魔头!
魔头身前跪着一名男人,早在夜色降临、残月升起前,男人就已跪在这里。
旋风腾起后,男人立刻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身下的石头硬生生碎成渣。
“恭迎师父!祝师父万寿无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这个男人便是这魔头,江湖人称“怖焰焚魂”范老魔的座下大弟子,程巍。
只不过这个世界的程巍因为太过用功,半月前彻夜苦修不幸猝死,如今占据这具肉体的,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同样名作程巍的灵魂。
说老实话,哪怕穿越来半个月,程巍还是没搞清现状,现在完全是依照原主的记忆行事背台词。
范老魔虽为掌门,但行踪莫测,经常数个月乃至整年不见音讯。
偶尔现身,往往也说不了几句话,言简意骇地指点四名弟子修行,以及向大弟子安排任务。
今日下午,程巍忽然得到范老魔音讯,让他三更上山等候。
灰烬旋风中,鬼火组成的人影忽然开口:
“程巍,你拜入我门下几年了?”
程巍心中略为思索,恭敬道:“禀师尊,已有九年五月二十七日。”
范老魔的声音听出喜怒:“这九年五月二十七日里,我可曾告诉过你,你这样说不仅俗套,还让我显得很不入流?”
程巍面色僵硬,在原主的记忆中,九年中每次拜见师父都是这么问好,从没遇到过问题。
范老魔惜字如金,每次会谈都单刀直入,从来不讲这种“闲话”。
一瞬间,程巍心中百念生灭,甚至已经做好被魔头师父下手干掉,炼制成药的觉悟。
但什么都没发生,范老魔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声音依旧平淡,似是从极远处飘来,其中蕴含的喜怒哀乐人,都被路上的风雨与岁月磨去。
“从今天起,你就是怖归派的掌门。”
程巍一怔,还未弄清范老魔的意思,左手拇指倏地传来灼烧剧痛,低头看去,一道幽绿色火焰如藤蔓缠住左手拇指第一指节,顷刻间凝固成玉质扳指。
不待他发问,范老魔继续道:
“我死后,你有三件事要办。”
“第一,把我的遗骸葬在格心湖西侧。”
“第二,我还有位师妹,她来悼念时,你要好好招待。”
“第三,未来终有一日,会有一名自称‘怖死使’的人找到你,杀了他要你杀的人。”
(这是交代后事了?还是某种服从性测试?)
“师尊这是何意?”程巍不敢托大,故意装傻。
然而范老魔忽地喟然长叹,丈许高的旋风几息间膨胀到数百米,直至包裹整座山头。
幽冥鬼焰冲天而起,山巅怪石尽数被融化,高逾数十米的古树被飓风拔根而起,又被刀子般的罡风绞为碎片,爆燃成一团团烟花般的火焰。
狂风中还有数千道狰狞鬼影狂舞高歌,似是在庆祝即将脱离禁锢,终于得以转世。
程巍目瞪口呆,一时间只当自己置身地府。
群魔乱舞、鬼火凌空的恐怖景象中,左拇指上的扳指散发出一道无形屏障,隔绝足以熔融岩石的炙热鬼焰,绞碎巍峨古树的幽厉罡风。
风中的慨叹声终于带上一丝丝情感:
“生生死死,非物非我,皆命也,智之所无奈何。”
余音尽,狂风歇。
一团团幽绿鬼火如雨落下,明灭不定的灰烬飘摇零落,铺在山巅宛若积雪。
熔融的岩石化作岩浆,凝练成为一整块圆形石台,石台表面纹理犹若水波涟漪,正中央有一具焦黑的高瘦枯骨盘膝而坐。
程巍目瞪口呆地看着焦骨,口中慢慢攒下半嘴的灰烬。
这具焦尸就是范老魔?
范老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