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眷席的儿郎们像时玉桑榆一般，不多见桌上预备的许多菜品，纷纷依据上贡的稀罕物展开话头，而文武朝臣的席间觥筹交错，欢快的笑语声起起落落，道得却多是朝廷内外的奉承话。

不多时，皇帝扶桌站起身，下位的众人骤然停了话头，又是无人敢抬头的静声场面，时玉的注意力全在刚被女侍剥解开的安石榴上，只依稀听见皇帝在屏风外说道：“朕及弱冠之年，虽不及启承少年英武，能为我山河建功，但说延绵子嗣，朕那时已有了太子、楚王两子。赵公数十年为战事操劳，如今也到了含饴弄孙的年岁，但次子早病而亡，只余启承一子尚未婚配。该是着手考虑议亲之事了，不知启承……可有心仪人选？”

赵聿立即起身，拱手答道：“臣不敢妄加抉择，单凭陛下做主。”

皇帝见赵聿变得生分，并无半分恼怒，反倒心血来潮地望向屏风后，语声略高了些，“时玉，如若舞阳侯点名要与谢家结亲，你可应允啊？”

时玉正专注地捏着安石榴粒，好不容易数到两百一十九颗，忽然被旁桌的新平推搡，“时玉、时玉……父皇唤你答话呢！”

时玉猛得抬头望去，只见满殿席间的叔伯们皆两目发直地盯着她这个方向，她顾不上反应，急忙丢了手中的半个安石榴，闷声抛开屏风后，垂头跪倒在皇帝面前。

赵聿担心时玉答错话，想要出言为她避祸，“陛下，此事还需……”

皇帝当即瞥一眼赵聿，“你且坐下，朕要听时玉是如何想的。”

“臣女才疏福薄，恐怕……”时玉虽跟着许多人去到过许多好地方，但从未像此刻这般，当着满是朝廷达贵的面，要答的还是皇帝的话，她沉静了片刻，这才答道，“父母皆不在京，臣女不敢私自定断。”

皇帝不再问话，学沐却离席走到皇帝眼前，扑倒在地道：“陛下，臣在茂州曾听父亲与舞阳侯交谈，确实提及过两家结成姻亲的事，想必父亲同样赞成这门亲事。”

众人听到学沐蠢陋的进谏，顿时目瞪口张，打心底里赞叹汶山侯生了个好儿子，赵聿清晰地听完，也不由地攥紧手中的杯盏。皇帝听后大笑，众人也应和着发了几声，随后皇帝便自说自话道：“是啊，如若小娃娃成婚，做长辈的岂有不在的道理，朕近几日便会遣送书信，将赵、谢二位老将军都召回来，好好过个新年。”

学沐听不出皇帝的话里有话，只顾着欣喜地望着时玉，仍然身处屏风后的桑榆也不明所以，只顾着心如刀绞地神伤，但众人却将皇帝的用意听得真切。

赵聿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走到皇帝面前，拱手微拜道：“陛下，豫国公信中说是负了伤，年末预备在凉州休养，恐怕赶不回来。”

皇帝侧目瞥向赵聿，过了不知多久，才微笑着做出让步，“嗯，那便等开了春，再回来吧。”

赵聿立即应道：“是。”

皇帝像是不合意此刻的问答，示意眼前的几人回席，自己则走回到正位，之后便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