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雪,要比往年来得早些。
仅一夜之隔,满庭院的豆槐便覆上了霜白的新衣,瓦黑的垂脊和石白的鸱尾,也在刺骨的寒风里逐渐变得斑驳。
殿外的侍奴们冻得各自缩在一旁,门内的阁室却燃着暖炉,几案前不偏不倚地站着的绯袍老妇,只捱着她讲完一日的课程,这才赶忙钻进来取暖。
朱授课也不阻拦,缓缓收纳起藏书的布裹,恭敬地向下坐的三位小女娘行过礼,才径直离开明光宫。
坐在排头的新平原是昏昏欲睡,可朱授课后脚刚迈出矮槛,立马变得精神焕发,“咱们去堆雪吧!”
桑榆收着满桌的书卷,缓缓应道:“今日刚有雪色,恐怕要到后几日才足够堆。”
“好不容易熬到休沐,单凭一场小雪就要缩在檐下的话,那也太胆怯了。”新平撇着小嘴,“不如……叫上小舅,我们一起去骑马吧!”
时玉自幼身子骨要比同龄女娘弱些,几个兄姊多少都能上得了鞍、拿得住鞭,唯独她总是没机会操练分毫,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可新平却偏说要去骑马,明摆着是要弃她而去。
桑榆虽有些心动,但依然摇头答道:“雪天道滑,牧场的草也都枯败了,现下无处可以骑马。”
“不如到公主的寝宫去,挑选些精致的物件来耍耍?”
一位身着深绯色公服的少年儿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窗畔,用沾染雪渍的两袖搭着窗框,清闲自在地打量着坐在殿内的三个女娘。
时玉见外面风寒得紧,急忙起身出门去,稀奇地问道:“阿兄,你怎么来了?”
“你放心,我可不是来接你的。”学沐故作怪罪地正了正衣冠,“快随公主到寝殿换件体面衣裳,申时三刻前,到麟德殿寻我。”
兰芷慢一步拿着氅子出门,为时玉披上的同时,听见时玉问道:“是要做什么?”
“时玉,今晚是凯旋宴呀!”新平牵着桑榆也走出门,“多亏谢家阿兄提点,我倒将这件事给忘了,桑榆阿姊也一起到我那处去吧,正好入冬母后为我裁了好几身新衣,要你们替我物色一番才好!”
桑榆并未答应新平,反倒向学沐发问:“既是凯旋宴,那……我父亲也会到吗?”
学沐不假思索地答道:“当然,陛下此次宴请了许多官勋贵族,而且允许携上家眷,桑榆娘子若想去,崔大人也定是不会责怪的。”
桑榆仔细听后,这才安心陪着新平和时玉离去。
她们默声不语,只紧跟着新平先去拜见皇后殿下,才回到新平的寝殿重新梳洗。
出于新平的关系,时玉每年都能见上皇后殿下几次,但却并不多见陛下,只是常听众人颂扬他的仁恕,这才令如今社稷安定少灾,百姓安居少病。
正是因为这样一位蔼然可亲的明主,为这处威严无比的神霄绛阙,徒增一丝弛缓的惬意感。
直到残霞远去,暖光散尽,她们三人正巧在约定的时间,赶到了麟德殿前。
只见一座气势磅礴的殿宇拔地而起,镂空的雕花桕窗被一层崭新的纱纸蒙着,蜡尽的牛角柜被女侍们换上新烛,光禄寺的职官大人独自站在台阶上,依次核查送入大殿的菜品是否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