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离垂下眸子，重新拿起放在一旁的经书，九头鸟行了个礼，逃命似的飞快消失在门口。
良久，桑离微微抬眸，望着九头鸟消失的方向，手指轻轻叩在软塌上，神情悠远。
想必是牧尘先交代了什么，这家伙才会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将她的注意力引到仙魔如今的僵局上去。
不得不说，牧尘很了解她。
她一直以为凰罄虽然护短，可至少不会失了公允之心，但九头鸟晋位失败之事，明显和她脱不了干系，而天帝将东深弃于极地之域，她定然也是知道其中的原因，但选择了不闻不问。
如今九重天井井有条，要说也有凰罄的功劳。
只是……两相权衡，瑕不掩瑜，终究……她再也不是八万年前那个跟在幽九冥身后那个仁义之心的小凤凰了。
八万年……有那么漫长吗？
桑离从榻上站起，走到窗边，明月高照，月光落下，无妄海显得些许朦胧之美。
她微微抿唇，朝隔了大半个宫殿的牧尘房间看去。
九头鸟什么都没提……可她却说……昆仑墟屹立三界，定不会坐视不管。
言语之间满是笃定之色，澹墨神尊早已不管昆仑墟之事，她真正想说的……是夜离。
夜离和九重天之间到底有何渊源……或者说纠葛，才能让她潜意识里说出这种话来？
牧尘和泽煌千方百计想隐瞒的那段关于夜离的往事，是不是就是上虞和漆河在今日看到那套衣袍时失态的原因？
桑离敛神，将手中的经书放下。朝室内走去。
无论他们在打什么主意，她都必须要在神界开启之前弄个明白，毕竟神界的事要比这些繁琐的小事重要得多。
后殿的另一边，同样的灯火通明。
牧尘靠在椅背上微微阖着眼，手边的杯盏冒着热气，伺候的侍女都退了出去，隔的老远就听到九头鸟火急火燎的脚步声。
他抬了抬眸，朝门口看去。
“上神，我回来了。”九头鸟刚靠近门口，就一个劲的嚷嚷:“被您说中了，桑离上神真的太可怕了！”
牧尘皱了皱眉，道:“以后在她面前不要耍这些小把戏了，你这些不入流的手段在她那里根本不值得一看，她只是懒得和你计较罢了。”
九头鸟心有余悸的点头，尤不在意的开口:“上神，殿下穿那一身和您站在一起真是没话说，那个上虞简直没眼看，您放着明珠不要，偏要那不起眼的石头，这眼光……未免忒差了点吧。”
牧尘冷冷扫了她一眼，九头鸟迅速闭嘴，讨好的后退了两步。
他沉默了半晌，突然起身，屋外候着的侍女听到响动，走了进来，进牧尘一副要出去的架势，忙去屋里去了斗篷，替他披上。
九头鸟道:“上神，你这是要出去？都这么晚了……”
“她若是生了心思，没弄清楚自是不会放弃的，我去九重天一趟。”
“您要去见天帝？”
牧尘摇头:“不，以桑离的性子，她会去找王母，你在这里候着，我答应了漆河要去魔域一趟，等我回来，我们去一趟魔域。”
牧尘抬步走出房间，刚经过花园，就见上虞站在花园得梨树下，仍然宴席上的装扮，怔怔的看着他。
他皱了皱眉，走上前。
“见过上神。”完全没想到牧尘此时会出现，上虞先是一怔，脸上划过一抹喜色，急忙行礼。
“如此晚了，怎么不回房间？”
“上虞有很长时间未曾来过这花园，想来看看，不知神君近日可好，服侍的人可是用心……”青色的常服外披着鎏金的玄色披风，牧尘静静站立，月光下容颜绝色，却异常清冷，上虞一时有些晃神。
“上虞，你应该听说过……”牧尘打断上虞的话，面色颇为复杂:“神界存在之初，还不曾有三界九幽，是以上神的年岁比起这世上的一切都要久远。”
“上虞自是知晓，不知神君何意？”
“有些话不该说便不要说，我活于这世上千万年，哪怕转生历世也有无数年，这些小把戏着实看得清楚透彻。”牧尘看着面色陡然变得苍白的上虞，淡淡道:“明日你便回九重天吧。”
上虞愣愣的看着他，几乎不能言语。
面前这个清冷决然的牧尘显然和她这千年来面对的那人大不相同，尤其……他刚才说出口的冷漠驱逐之词……
“神君，你……”
“我不想再多说什么，你是自己回去，还是我派人送你回去，自己思量。”牧尘绕过她朝外走去。
“凭何？”声音陡然变得尖锐愤慨，上虞眼底布满血丝:这一千年来，“我如此努力，就是为了能名正言顺的站在你身边，既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接受我，那为何要在三界交汇处答应我？”
牧尘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乍一看去，竟然带着淡淡的怜悯:“上虞，你扪心自问，你爱的人到底是我，还是千年前的暮天，这千年来你的努力也只不过是为了能站在我身边罢了，当年你尚能真心爱慕暮天，那如今，你贪念的不过是这无妄海的权力罢了。千年的时光，你不是早就确定了，我并非那个人。”
“那……为什么会有那样盛大的婚礼？你知道我爱的是暮天。当初为何还愿意娶我？”月色下，眸色一片淡漠，上虞似是突然明白过来，后退了几步喃喃道:“你早就知道……夜离会回来，也知道澹墨神尊会来阻止，你一早就知道那场婚礼根本就不可能完成……”
她发狠一般的看着牧尘，神情痛苦而悲哀，眼泪从眼角滑落:“你为何要如此对我？为我准备四海八荒最盛大的婚礼，就是等着将我弃之如敝履的那一刻……我竟然……我竟然还会骗自己……认为你是暮天……”
“你是上神牧尘，主宰天帝，众生敬仰，为何偏偏要如此对我？”
“小姑娘，是谁告诉你上神一定要仁厚公义，你怕不怕话本子听多了吧？”牧尘眼底泛着莫名的暗光:“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十全十美之人，哪怕是上神也不例外。”
八万年的时光，改变的又何止天帝和王母？
“这千年时间你留下我是因为夜离，现在桑离根本没有夜离的记忆，所以，你就不再需要我了，是吗？”
“你爱的人桑离，可是她的前世夜离却爱上了暮天，你根本不能接受她喜欢上除你之外的人，哪怕那个人同样是你的前身，你也不乐意，所以，才让夜离对你恩断情绝，对不对？”
上虞踉跄了一下，低声问，手扶住一旁的梨树，握得紧紧的，树皮划破了她的掌心，鲜血缓缓流下。
牧尘淡漠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