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浴室里的水声响了十分钟,别枝还在阳台上,对着那两套挂起的衣裤为难。
她有个习惯,无论是不是立刻要穿,买回来的衣服都要先洗一遍——前天她难得早下班,就把两 套衣裤都洗了,放在阳台上挂了起来。
给他拿哪一套好呢。
别枝一会站在左边,一会站在右边,端详了半天都没拿定主意
她更喜欢深蓝色衬衫那套,是和庚野那天去山海大学时几乎—样的款式
半开扣款的外衬衫,领口深v敞开,冷白锁骨下压着黑t内衬,衬衫尾摆会松垮堆叠到他紧瘦的腰 腹处,又被皮带利落地束紧,然后从两边拓下修挺凌厉的裤线——
最衬他身上那种骀荡又松弛的性感
可如果选了这一套,那她要拼上十分力才能藏住的,她对他的感情和情绪,不就昭然若揭了吗? 别枝握住了自己伸过去的手,终于还是转向了另一套
与此同时,浴室里。
淋浴花洒被关停,浴室玻璃门推开,氤氲的水雾争相涌出,一具冷白清拔的身体从中踏出。雾气 凝作水珠,从他湿漉漉的黑发汇下,成滴,划过了流畅又起伏分明的薄肌。
他停在门后。
腿前搁着一只小小的木方凳
从上到下,整整齐齐地叠放着大浴巾,毛巾,还有那个刚买来的方形盒子
庚野拿起那条厚重的浴巾,随意擦了擦身上的水痕,就将它系在了腰腹下,打了个结扣 庚野拿起毛巾擦头发的工夫,听见别枝的声音从门外隐约传回来 “吹风机在镜子后面。
.
湿漉漉的碎发被修长指骨随手拨开了,露出清厉的额头,庚野抬眸,观察了一圈面前离墙不远的 镜子,抵住镜子边沿,往外施力
镜子还真是能打开的,像个柜门一样难怪洗手池台面如此干净,只有一瓶洗手液在,原来是将所有洗护用品都收纳在了镜子后 庚野—眼瞥见中间的吹风机,刚要去拿,他擦头发的手掌兀地一停
伸出去的那只手也僵在了半空 几秒后,它缓缓垂下
从牙刷到漱口杯,完完整整的两套牙具,并排坐落在收纳柜里
庚野攥着毛巾,垂手,眼神沉涩滞讷地在整个洗手间里转过,最后落在了门后的墙角 毛巾架上。 —粉,一灰,两条毛巾亲密地挨在一起
浴室里蒸腾的水汽,仿佛一刹那就降温到冰点 庚野缓缓扣上了镜子门。
模糊不清的镜面里,青年一点点压低身,扣住了洗手台的边沿。湿潮的碎发拂落,遮了他眉眼 低折起的指骨用力到苍白,死寂无声地压着,仿佛要扣陷进大理石台面中。根根指骨垂连,从手 背到手臂,冷白脉管与青筋凌厉蜿蜒地绽起
像将倾的堤坝在截一场势若天崩的山洪。
它们本该被他压下的。
如果不是那突然响起的叩门声
“笃,笃笃。”
洗手间外。
别枝挽着另一套棉麻质地的森系休闲款,开口:“我拿了一套洗干净的衣裤给你,是放在门外, 还是你接一下?"
浴室里死寂。
别枝微怔,不解地看了眼门上那条细窄的磨砂玻璃
就在她以为庚野大概是没听见,准备在门外把手上挂起衣裤,忽然,面前的浴室门从里面拉开 了。几公分的一条缝隙,带着沐浴乳清香的水雾便扑面而出
是种玫瑰的味道。
和市面上那些不同,这款沐浴乳,别枝从第一次闻见时就非常喜欢,将它打起的泡沫捧在手心, 轻轻嗅闻时,就像是捧了一大束新鲜欲滴的玫瑰
只是,她自己用的时候,好像也没有这样蛊得人心跳都加速 别枝微绷起脸,正要开口。
...谁的。“
“啊?”
别枝怔了下。
不知道是不是刚洗完澡,那人的声音在浴室被水雾蒸蔚过,是一种沙哑又磁性的低沉,沉到饱 坠,堕底,和他平日里的情绪都完全不同,倒是有点像...她和他重逢的那一面
没来由地,别枝心里泛起一点不安 她下意识要退离:“我把衣服挂在门外,你等下可以自己取——
变故在她将挂衣架探向门把手的那一刹那
原本只开了一条缝隙的浴室门,忽然洞开。 门后从水雾里探出一条修长有力的臂膀,将她猛地拖入了氤氲的浴室
..!!"
别枝猝不及防,眼眸都睁大了。
浴室门带着狠厉的风在她脸旁刮过,然后一声巨响,合上,下一秒她就被攥着腰,死死抵在了还 震颤不已的门后。
“庚…野?”
别枝有些懵了。
近在咫尺,冷白眼睑被血色沁斥得薄红,是别枝从未见过的骇然 而眉下那双漆眸如墨炬 他眼底的火像就要烧进这水雾淋漓的浴室里,灼上她发丝衣裙,将她焚烧成灰
别枝从未见过这样的庚野,陌生到让她顾不得对方此刻半身湿裸的状态:“你怎么突然——”“既然已经和你男朋友谈婚论嫁,甚至,同居….
那人喉结颤栗,吐出的最后两字像沁着血腥气: “那为什么还要带我来。
别枝下意识望了一眼镜子后 她想起来了,那里放着她和廖叶两个人的东西
这一刻,在庚野的情绪爆发面前,本能毫无悬念地胜过了理智,她想都没想就摇头:“我没 —
庚野却在这一瞬狠很捏住了她手腕,逼她将手里的衣裤拎起,他冷漠低眸:“这又是谁的衣服 不像你男朋友的风格,还是哪个跟我一样被你带回来的前男友?”
手腕上的痛意被她的痛觉神经放大,别枝一瞬就疼得哑了话声 理智也在剧痛里清醒回笼
她咬住了唇角。
.不能说。 不要靠近。不能在一起。
他会知道她的病,他会同情她,怜悯她,兴许还会因为可怜她而跟她结婚。然后像父亲和母亲那 样,相见两厌,厌极生恨,最后回忆起那个在病中形容枯槁、精神崩溃,最终却还是可怜地死掉了的 女人,他只会有泛起厌恶的眼神
他会像别广平那样,以最快的速度和另一个女人结婚,然后用别的女人和孩子的存在,抹消掉她 留下的一切痕迹
他会恨不得从来没有遇见过她
那是和死亡一样,最叫她惧怕和绝望的结局。
..至少,衣服不是别人的。"
别枝压平呼吸,抬眸:“衣服是挂在阳台防贼的,没人穿过。我今晚带你回家,也没有别的意 思,只是想解决我给你带来的麻烦和后果。
她的轻声像是将浴室的水汽压作了雾滴,沉重而令人窒息。
在那片死寂里,庚野忽地笑了。“哦,没有别的意思?”
漆眸从额前碎发间撩起。 他哑声重复着,冷漠,又刻薄至极:
“那你何必还要发个求助帖子,昭告天下——说你想包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