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嵩神色凝重,目光中透着对往昔的追忆:“当今宁王名叫朱宸濠,说起此人,就不得不提他的先祖,也就是我朝第一代宁王朱权。朱权为太祖第十七子,洪武二十四年,他被封为宁王,封地宁国,负责守卫北方边塞、抵御蒙古残部。当时宁王朱权手握大明最骁勇善战的骑兵——朵颜三卫,他曾多次联合诸王痛击蒙古残部,极善谋略和领兵打仗。”
韩英济和韩希捷听得有些入神,他们轻轻点头、一言不发。
韩英济的眼睛紧紧盯着严嵩,目光中充满了好奇与期待;韩希捷则微张嘴巴,神情专注,仿佛被这段历史深深吸引。
严嵩继续讲述:“太祖去世之后,建文帝继承皇位,当时的燕王即后来的成祖发动靖难之役。因为要从北京一路南下攻打南京,成祖既不想在北方有后顾之忧,又要扩充实力打赢此役,所以他便想出了一条一举两得之计,让宁王朱权的朵颜三卫为己所用。虽说宁王朱权不愿与成祖一道,但最后成祖还是想办法控制了他的朵颜三卫,迫于无奈,宁王朱权也随成祖参与了靖难之役。”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沉重的往事。
话说到这里,严嵩不禁停下来稍作休息。他露出一丝疲惫的神情,并且轻轻喘了口气。
韩希捷见状,于是问严嵩:“那后来怎么样了?”他的眼神急切,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后续的发展。
“后来成祖打赢了靖难之役、登基即位,而他将宁王朱权的封地从北方改至江西南昌,并让宁王之位世袭罔替,直到如今朱权的曾孙朱宸濠继任并成为了我朝第四代宁王。”严嵩的语气平静,但眼神中却透着一丝无奈。
韩英济微皱眉头,同时低声喃喃:“如此说来,成祖待宁王朱权倒是有些不公。”
“韩公子说得没错,成祖即位后,宁王朱权从此不受待见和重用,他被困在江西南昌,终日郁郁寡欢,最终忧愤而亡。”严嵩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惋惜。
韩希捷脸上满是复杂的神情,而他缓缓摇了摇头:“想不到宁王与朝廷竟结下了百年恩怨。”
“是啊!”严嵩轻轻叹息一声,继而抬头望向远方,仿佛他的思绪飘回了那久远的过去。
韩英济面露敬佩之色,继而朝严嵩抱拳致意:“严先生对我朝历史所知甚多,英济佩服不已。”
“韩公子别忘了,鄙人曾任翰林院编修并且负责纂修史书,对于我朝历史,严某自然较为熟知。”严嵩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自豪,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韩英济微微颔首,目光中带着关切:“说说严先生吧,你又是如何来到了这里?”
“这要从今年初我在家中收到的吏部文书说起。”严嵩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韩英济遂问严嵩:“吏部的文书上说了什么?”韩英济的身体微微前倾,神情专注。
严嵩的语气平静,但眼神中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承蒙圣上隆恩,严某进京回翰林院复官。”
“严先生进京为官的事还真被少爷说中了。”韩希捷转头看向韩英济,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韩英济却对严嵩说:“这是好事,可严先生看起来并不高兴。”但见他眉头微皱,心中似乎充满了疑惑。
“进京复官固然是好,但进京路上却是困难重重。”严嵩淡然一笑,笑容中带着无尽的苦涩。
韩英济闪过一丝担忧的眼神,旋即反问严嵩:“先生的意思是,宁王不会放过你?”
严嵩叹息一声,之后不紧不慢地说道:“没错,倘若让宁王知道我拒绝他的招募而进京任职,只怕我很难活着离开江西。”
“宁王的手段有这么残忍吗?”韩希捷眉头紧锁,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严嵩发出一声感慨:“你们不在江西,自然也不曾听说和了解宁王其人,此人性情乖张、阴狠暴戾,就没有他做不出来的事。”
“先生刚刚说,江西现在是宁王的天下,那吏部的文书送到你家,想来他也会知道。”韩英济的目光中透着思考。
“宁王身居南昌,而我在老家分宜,两地相隔较远,吏部的文书直达我家,所以他并不知情。”严嵩缓缓摇头,同时面露侥幸之色,“虽说宁王的耳目遍布江西,他想知道境内的任何事情都不难,可在他眼中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所以他也不会留意我的一举一动。”
韩希捷愤愤不平地反问严嵩:“既然吏部下了文书,那你便是朝廷命官,宁王岂能随意杀之?倘若他真敢动手,那大明的律法又将置于何地?”
严嵩则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那句话,江西现在已是宁王的天下,在江西他就是律法,杀我这样一个小官,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之事。”
韩希捷露出深思的表情,同时轻声喃喃:“擅杀朝廷命官如同谋反,宁王真的有这么无知吗?”
严嵩仔细环顾四周,在确认旁边没有别的人后,他才悄悄说道:“宁王并非无知,其实他早就有反意了。”他的声音压得极低,眼神中满是警惕。
此言一出,韩英济和韩希捷顿时愣在原地、瞠目结舌。
虽然之前二人在江南游玩时曾隐约听到过类似的传言,可当严嵩说出这句话后,他们还是吃了一惊。
只见严嵩又意味深长地发出感叹:“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路人皆知,难道朝廷就不知吗?”韩希捷恢复平静,但他的目光中却带着疑惑。
“依严某看来,朝廷定然知道宁王的心思,只是目前宁王尚未公然起事,朝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严嵩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而他语气沉重,眉头紧锁。
韩英济目光专注,神情严肃:“严先生继续说说你离开江西的计策吧。”
严嵩于是继续讲述起来:“考虑到了这些危险,所以我没有将进京复官的事情告诉任何人,而在经过一番周详的准备后,我匿影藏形、悄悄离开了江西,之后辗转来到杭州,坐上了这条去往京城的客船。”
韩英济若有所思道:“而你一路上匿影藏形、多方辗转,为的就是不被宁王的耳目发现踪迹,以免不必要的危险。”
严嵩对韩英济点了点头:“正是。”
“难怪先生刚才会问我们是不是来取你性命的,原来你是把我们当成宁王的杀手了。”韩希捷的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刚才在食肆交谈之时,严某误以为二位公子已经看穿我的真实身份,因而错把你们当成追杀我的杀手,”严嵩露出不好意思且略显尴尬的笑容,他挠了挠头,脸上满是歉意,“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虚惊一场。”
韩英济用担忧的眼神看着严嵩:“先生偷偷逃离江西之事,日后必会为宁王所知,而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到那时你的家人又该怎么办?”
严嵩微微一笑,然后对韩英济说道:“韩公子请放心,严某已经另外安排好了出路,让家人离开江西、北上京城与我会合。”
韩希捷的脸上满是愤怒和不平:“想不到宁王竟如此嚣张跋扈,以致于像严先生这样的朝廷命官赴京上任都要战战兢兢、匿影藏形。”
“宁王再怎么嚣张跋扈,也就是在江西这般而已,如果他真的谋反叛乱,只怕最后也走不出江西。”韩英济的语气坚定,脸上充满了自信。
严嵩深以为然:“韩公子所言极是,宁王若真造反,那他将是以一隅之力对抗举国之兵,如此无异于螳臂当车、以卵击石。”
韩英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停顿了片刻,他用谨慎的目光看向严嵩:“严先生,此事我们就点到为止吧。”
严嵩面色平静地说道:“严某只想尽快到京城,至于其他事情,非我力所能及,我也无需操心。”
这时韩希捷朝韩英济开口道:“少爷,话说刚才在食肆没吃几口就随你走了出来,此刻我倒是有些饿了。”他摸了摸肚子,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严嵩的脸上满是歉意:“刚才是严某唐突,在吃饭之时冒昧请二位公子出来一叙,眼下希捷公子尚未果腹,我们继续去食肆用餐吧。”
“只怕食肆现在已经没有饭菜了。”韩希捷缓缓摇头,话语中透着一丝无奈。
严嵩露出一丝愧疚的眼神,随后他反问主仆二人:“哦,那该如何是好?”
韩希捷忽然微微一笑:“听说这船上还有个酒馆,不少客人晚上会去那里小酌几杯,要不我们一同前往如何?”他的眼中充满期待,笑容灿烂如花。
韩英济用手中扇子拍了一下韩希捷的肩膀,继而轻声斥责:“你这小厮,成天就想着吃,莫非你是酒囊饭袋不成?”
韩希捷嘟起嘴巴,眼中满是可怜巴巴的神情:“少爷,饥餐渴饮乃生存之必需,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成为饿殍而不给我饭吃吧?”
韩英济还想再说些什么,严嵩却哈哈大笑起来:“无妨无妨,严某请二位公子去酒馆小坐,务必让大家酒足饭饱。”他的笑声爽朗,脸上满是豪迈之色。